第99章

  头戴喜鹊面具的男人领着他们到中间,离表演台约四五排距离的位置坐下。还没等她看清身边人是否都已入座,木桩上所有灯盏突然一一熄灭。如雷的欢呼声中,带战马面具的男人将一只巨大的火盆推至表演台正中,场内一下子亮堂不少。
  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带马面具的绾发女人,脸侧耳垂上两颗淡紫色南海珍珠璀璨夺目。她牵着两匹高大的骏马一同出场,向四面看客略行一礼后,两指弯曲呈圆形置于口中吹响口哨,两匹骏马随即听令发出愉悦的嘶鸣,打个鼻响向两侧散开,随即走上舞台正中两块巨大的木板之上,开始表演。
  先前推火盆的男人在一旁打鼓,绾发女人则稍稍后退,站至两匹骏马中间开始吹走竖笛。
  听见这美妙乐声的同时,两匹骏马前肢伸长,后肢弯曲坐下,一低头将地上两只金酒杯衔于口中,接着抬起头来,随着鼓点节奏有规律一下下甩尾、点头,不断将杯中清酒洒出。
  打鼓的男人高声唱和,“骏马送风,酒祝吉祥!”
  说完,鼓点戛然而止,所有马儿仰头将杯中剩余酒汤一饮而尽,更加欢快地随着笛声表演起来。
  “好!”
  南星也是第一次看蹀马表演,被两只马儿精准的节奏感震惊,跟着周围看客止不住地叫好。
  一曲奏毕,绾发女子一个口哨将马儿唤到身前,翻身上马。接着马儿开始绕场奔跑,女人则开始白表演独站双马、马上倒立等等高难度动作,加上骏马身披锦绣、鬃束彩绳,奔跑起来最是好看,赢得看客掌声不断、喝彩不止。
  下一个节目散乐,七八个头戴黑熊面具的人手持不同乐器进场,最后果然还跟着两只足有一人高的黑熊。它们头戴毡帽,身穿红色短甲,说不出的滑稽与憨厚,一只熊手里拿着镲,另一只则拿着沙锤。
  鼓点起,奏乐声,这是一首来自安西的民谣。领头人一边唱歌一边拍响手中手鼓,脚下还不忘随鼓乐声欢快起舞。
  身后两只黑熊笨拙地打擦、摇晃沙锤,同时目光也呆呆地看向领头人,尽量跟上他的节奏一同舞蹈起来。
  一片欢快的鼓掌叫好声中,摇沙锤的黑熊约莫是走了神,沙锤一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领头人只回头看来,身子舞蹈不停,手鼓声不断。站在身后的人立刻抬腿狠狠踢向黑熊,后者从鼻腔里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后,笨拙弯腰,摸索好一阵才将沙锤捡起。
  台上看客丝毫没有被这一点小插曲影响心情,仍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表演,只有季窈看着那只黑熊呆笨的眼神,渐渐没了兴致。
  接下来空中杂耍、虎钻火圈,好戏连台。一个头扎双髻、身量看着至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上带着鹦鹉面具走进来,她展开双臂,肩上到手臂两侧各站了三只鹦鹉,带口中哨声响起,六只鹦鹉立刻朝着看客飞去,展翅的同时,在众人头顶摆出不同的造型。
  “仙客们今日临门,吾等备感荣幸,吾这六只鹦鹉亦是如此,”说着她摊开手心,将六枚纯白色的香囊展示给看台上看客们,继续道,“接下来它们会各自选择一名仙客,将此物赠予他,仙客们若是想得到它们的青睐,可将身上闪亮的金银珠钗略摇晃起来,好吸引它们的注意。”
  此言一出,看台上诸人立刻取下身上金银珠宝拿在手中摇晃,企图吸引鹦鹉的注意。
  京墨低头讪笑,俯身到少女耳边轻声道,“我倒是见过,有杂技艺人专门训练聪慧的鹦鹉,以此计骗取看客手中财物。”
  原来如此,人还真是邪恶,竟利用动物敛财。
  季窈正瘪嘴,对于此行的期待又少一分。
  趁众人挥舞手中金玉,小姑娘赶紧以口哨声将鹦鹉召回,一一将香囊挂在他们脖子上以后,又降将之放飞。
  众人看着头顶带奇异香味的香囊,挥舞金玉的动作更加卖力,却不料六只鹦鹉在帐篷内盘旋片刻,全部朝着季窈飞过去,落在她肩头、手臂和膝盖上。
  “啊?”
  这、这是做什么?她身上可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季窈赶紧捂住耳朵,生怕它们将自己耳朵上戴着的耳坠取走。
  这可是她从赫连尘那个地窖里拿出来的上好翠玉,当时给她打首师的师傅说了,拇指大小的一块翠玉就值五百两呢!
  “我没钱,你们找别人去。去、去。”
  季窈晃动胳膊、大腿,鹦鹉们却纹丝不动,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之下,它们挨个低头,将身上香囊的绳子叼在嘴里,略以埋首将之取下,便落入季窈怀中。
  第63章 出手 人类的恶意远远大于动物。
  鹦鹉就这样把所有的香囊都给了季窈,训练这些鹦鹉的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见,怔愣当场,直到季窈面带歉意站起来,捧着香囊主动上前归还,她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也许是我今天这身衣裳太显眼了。”
  面对季窈道歉,小姑娘一言不发,面具下亦是瞧不见此刻表情,只伸手接过香囊,宣布节目结束。
  退场之时,季窈分明瞧见,那小姑娘伸手不停去拔那些鹦鹉身上尾羽、胸毛,扯得它们惊飞不止,但刚一落下又立刻被小姑娘抓住,掐住脖子悬于空中摇晃。
  “他们太过分了!不过是些小动物,哪有这样对它们的?”
  南星见她情绪不高,伸手揽过将她带到帐篷外透气。 “你不想看见那些鸟兽?”
  抬头四望,不远处深林中已经没有鸟雀的叫声,但只要等到春来,这里必定又是鸟兽的极乐地。季窈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夜照和野狼的叫声,那么有生气,“他们不该被人关起来用于观赏、玩乐,而是该在深林里享受属于他们的四季和朝夕才对。”
  方才黑熊和鹦鹉被教训的场景,南星自然也瞧见,他凑上前去,亦是点头,“你不想看,我就不看了。”
  “不过这场戏好歹花了商陆这么多银子,我们就算不给这戏班面子,也要对得起商陆花的钱啊。”
  这时候三七掀开帘子走出来,小心翼翼道:“就剩最后一个节目了,掌柜要看吗?”
  “看,花了钱干嘛不看。”三人刚重新进来坐下,就听到甬道里敲锣的声音。循声望去,竟然是四只身量未足,毛发都没完全长齐的小猴子。
  接着又是四只大猴子紧跟其后,敲锣打鼓的走出来。它们显然要比黑熊更精通乐理,吹奏和敲击更加拿手,只是它们似乎吹不出喜悲,体会不了乐声带来的情感,所以吹出来的曲子听上去十分诡异。
  戴猴子面具的强壮男人最后出场,手中挥舞皮鞭,让他们在指定位置前站好。
  两只母猴站在最前,见皮鞭挥舞不停,主动将面前两根高跷拿起来穿戴,接着晃晃悠悠起身,站上面前早已准备好的独木桥。
  到这时候,季窈才发现,这不是个乐器演奏节目,而是动物杂耍。
  她下意识攥紧衣袍,看着面前母猴脚踩高跷一步步朝独木桥对岸走去,每行一步都令她心惊胆颤。第一只母猴不负众望,缓慢但成功过桥,跳下桥面的瞬间,她立刻抱起高大男子脚边聚宝盆,朝看客们要赏钱。
  一枚枚铜板落入聚宝盆,发出脆生生的响动。它吱吱呀呀几声像是感谢,一举一动,皆带着令人心疼的熟练。
  轮到第二只母猴上桥时,季窈几乎不忍再看,她带着心中难以言表的难过背过脸去,将面容隐在黑暗里。却不想这时,周遭人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她慌张回头,正好瞧见母猴一脚踩空,从两人高的独木桥上重重摔落下来,脊背砸在冰冷台子上,疼得它吱哇乱叫。
  高大男子此时非但没有上前救助,反而喘着粗气迈步上前,挥舞手中皮鞭一下下打在母猴身上的同时,嘴里还叫骂不断。
  “畜生!没用的东西!快起来重新走!”
  抽打之下,人尚且知道生气反抗,更何况动物?可少女却瞧着那母猴躺在地上只知道吼叫,却躲都不躲。身边其他猴子也只是被吓得上蹿下跳,没有离开。
  只有一只小猴,看上去大概是母猴所生,见娘亲被打立刻扔掉手上铜锣朝男子扑过去,企图阻止他继续挥鞭。可大猴子尚且打不过那男人,更何况小猴?
  男子一把抓起小猴脖颈处软肉将之从自己身上提起来,一把扔出去三丈远。小猴摔在没有铺地毯的沙地之上,软成一团没了声音。
  季窈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跃起,从看台上跳下来,一猫腰将男子皮鞭抓住,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住手!你这样会把它打死的!”
  面对突然冲上台的少女,男子不以为然,语带轻蔑,“打死了又怎样?左不过一只蠢笨的畜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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