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都是你们!都怪你们这些人害了我女儿!”
少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下意识捂住嘴,泪意又涌上来。
不管怎样,云意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普通女娘,此刻就这么冰凉的躺在他们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面前有捕快们拦着,杜仲尽量避开这些吵闹之声。他悄然走到李捕头身后,冷声道,“今夜能将尸体带回,尽快让仵作验尸吗?”
李捕头脸色难看,闻言只是摇头。
“看这样子,云意爹娘怕是不会同意。”
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的对话传入京墨耳中,后者眸色微颤,俯身道季窈耳边道,“掌柜,你可有办法劝说云意的爹娘将尸体与捕快们带回衙门,让仵作勘验?我们也好搞清楚她的死因,包括验身。”
若能证明云意还是完璧,至少能保住蝉衣的命。
她眼中泪意淡去,心中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看云意的爹仍是吹眉瞪眼,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模样,季窈只好蹲下身,稍稍靠近云意的娘亲说道,“云夫人,这一切都是阴谋,云意是被人害死并非受辱自尽,真正陷害她和我朋友的幕后之人仍逍遥法外,你可不可以让衙门的人将云意带走,仔细检验其真正死因,也好让她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妇人伸手将季窈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起话来声音直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那间男倌馆的掌柜,你们毁我女儿清白,害她丧了命,如今还想让别人碰她的尸首,放到你们那个案台上去任人查验,简直痴心妄想!”
老汉看季窈还敢上前跟云意的娘亲说话,怒瞪着她就要打过来,“你还敢来劝!”
南星和商陆上前拦着,他也一个劲拳脚相加,若不是李捕头的人拦着,只怕又是一场扯不清的纠缠。
他们坚持要将尸体带走,季窈也没了主意。总不能又去偷尸体。
偷来的尸体,衙门也不会接受的。
时近子时,周围人渐渐散去。这一夜几乎一点收获也没有,让季窈感到绝望。回馆的路上,大家一言不发,气氛说不出的沉重。
京墨跟李捕头往衙门走了一段,简单了解情况后返回到队伍当中,宽慰季窈道,“如今云意一死,再想翻案已经不太可能,但我方才同李捕头商议,可以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堂审暂缓,再多留出几日来供我们寻找证据,最后如果实在不行……”
听他口气,似乎还有最后一招,季窈紧了紧喉咙,收敛泪意问来。
“还能如何做?”
“还有一招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什么意思?”
杜仲眼底幽冷,带着一丝狠毒,“就是找个替死鬼,斩首之日带上头套,替蝉衣一死。”
“不行。”要她做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到。
谁的命又不是命呢?
他知道她不会同意,收回目光,眉宇间仍是冷漠,“妇人之仁。”
京墨怕他俩又吵起来,赶紧道,“其实监牢里关押着不少死刑犯,其中不乏大奸大恶之人,若真迫不得已走到最后一步,李捕头那边我也交代好了,可以帮我们……”
“那蝉衣呢?”
少女声音清透,看着天空无垠的月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身后诸人略交换眼神,没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
“掌柜是说……”
季窈深吸一口气,满脸写着惆怅,面前浮现蝉衣单纯而无辜的面容,“就算我们昧着良心把他揪出来,可叫他以后怎么办?顶着这样可怕的罪名,背井离乡,要他在黑暗里生活一辈子吗?还是就此让害得云意惨死,我们整个南风馆都跟着倒霉的幕后黑手就这样逃脱?我不甘心。”
行至南风馆门口,不住在馆内的人叹气,略安慰季窈两句后各自散去。
杜仲回屋前,最后转头看了季窈一眼,眉宇间如电光般摄人,“收起你那点可笑的道德感和正义感,这个世间的恶,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在龙都待了这些时日,经历这么多案件,她何尝不知道人心似海,深不可测。
可她还想再坚持一下。“我想再试试。”
目送季窈走过木桥,他转头向京墨递了个眼神。
“非常时期,有些事不必让她知道。”
京墨同意点头,眸色微闪,“我明日一早就去衙门。”
南风馆所有烛光熄灭的同时,云意家中烛光亮起。老两口好不容易将尸首带回,停放在门厅前正唉声叹气,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
如此深夜,会有谁登门拜访?
妇人怔愣,表情像见了鬼似的,带着恐慌。老汉安慰地拍拍她手,抄起院子里砍柴的柴刀,摸索着到门口把门打开。
寂静无声的胡同里,空无一人,老汉眼里不禁也染上恐惧。
“见了鬼了……”
就在他即将关门的一瞬,余光扫过地面,忽然瞧见地上横陈一张白纸,捡起来细看后,缓缓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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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死无对症,无可翻案的地步,京墨已经决定和李捕头私下使用最后那招“狸猫换太子”,于是背着季窈起了个大早,赶在她醒来前出门到了衙门。
却不想冬日清晨,霜寒露重,衙门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他心中像是被一只手揪了一把,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听到人群之中又传来熟悉的哭声,伴随一阵阵白色纸钱不断被抛洒在空中,京墨拨开面前人,赫然瞧见云意的爹娘此刻身穿丧服,竟然将云意的尸体搬到衙门口,此刻就停放在众人面前。
妇人哭红的双眼较昨夜肿得更厉害,眼中仍泪水不断,哭诉着自己女儿是如何被蝉衣侵犯,后自觉受辱,跳河自尽,希望官府和百姓们都能帮帮他们,让蝉衣早日伏法。
京墨绕开众人进了衙门,李捕头已经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他们天不亮就带着尸体来了,照这样闹下去,知府那边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出一个交代。”
“就不能将他们赶走吗?”
“如何赶?不在这里,他们还可以去闹市、去街上,闹得人尽皆知。而且吧,”李捕头突然站起来,将声音压到最低,悄悄道,“他们好像察觉到你我的计划一般,一直不断在那些个围观的老百姓面前强调你们关在牢里那位兄弟的样貌和来历,坚持说什么‘一定要亲眼看到他人头落地才算完’之类的话,我估摸着,咱们狸猫换太子的办法是行不通了。”
衙门口动静太大,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就传到季窈耳朵里。看着门口人行来过往,皆对着南风馆内人指指点点,说他们定是官商勾结,才会让官府如此不作为。
原本过了一夜,季窈已经有些动摇,想着无论如何至少先保住蝉衣的命,再言其他。可如今看着京墨空手而归,她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下来,趴柜台里低声啜泣。
不想让过往行人异样的目光再伤到季窈,商陆正准备关门,忽地瞧见门外站着一个神色紧张的男子,手里揣着什么,正鬼鬼祟祟不住地往馆里看。连忙迎上去道,“郎君找谁?”
他抖落手中卷纸,展开来正是前几日云意失踪之时,季窈等人全城搜寻云意时分发的画像。男子眼神闪躲,怯懦开口道,“不是说看到这人告诉你们一声,就有银子拿吗?”
看来这人要么还不知道画中人已经死了,要么就只是来想着骗点钱花。
商陆刚要摆手打发他走,京墨留了个心眼,走上前来问道,“郎君见过画像上的人?”
“嗯。”
“何时?”
他低头沉思,极力回想着见到云意那日的场景,“三日前。她那日来我夫人作活的铺子里买了好些首饰钗环,迫不及待就要戴上,我夫人那时候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把其他客人都晾在一边,专心伺候她整大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满头珠翠,招摇极了,否则以她这平凡长相,我也不曾记得她。”
三日前,那不就是云意从官府后门消失的第二天?可尸体那日从河里打捞上来,放在地上的模样众人都瞧见,身上一件首饰也没有啊!
终于得了新线索,季窈赶紧擦干眼泪迎上来,扯那男子衣袖追问道,“你确定看到的是她吗?”
“啊,”他见少女情绪激动,稍稍有些退缩,“方我还去衙门口看了一眼,白布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底下那尸首的面容我也瞧见了,就是她,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