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李捕头从他身上抓起一搓黑色的毛发,走到季窈面前叹气。
“这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仵工认出这是黑熊毛发,加上他衣领和面颊凹陷残留些许蜂蜜,我猜测应该是他带着蜂蜜走到这附近,被深林里黑熊盯上,被袭击啃咬致死。另外尸体是在林子里头很隐蔽的地方发现的,估摸着是被黑熊拖进去,所以现在才找着。”
回过神,季窈不顾面前是衙门里的人,一把抓住其衣襟凑近,恶狠狠道,“不可能!如今寒冬腊月,野外黑熊早已开始冬眠,绝不会在这常有行人路过的竹林里四处走动!再说,如果蜂蜜是子意自己带着,为何现场没有看到蜂蜜罐或者蜂蜜坛子?他就算被黑熊吓到也不至于会洒这么多蜂蜜到自己脸上,这根本不合理,所以绝对是谋杀!”
是金十三娘,一定是金十三娘做的!
说完她推开李捕头“噌”的站起身,拿上佩剑就准备往外走。南星上前一把将她拦住,焦急道,“做什么?”
“我要去杀了金十三娘!你别拦我!”
少年将她死死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她就骑上马跑了,“如今她人在何处尚未知,且如果她还和那些黑熊、老虎在一起,往你身上泼了蜂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们也一样会袭击你!”
季窈拼死挣扎,脑子里只有为迟子意报仇这一个念头
“我不管,今天就算是那些动物扑上来我也不会心软,今天不杀了金十三娘我绝不罢休!”
说话间,她又一次泪湿眼眶,几番挣扎不开,她干脆拔剑抵在南星脖颈,语带悲愤,“不要拦我!”
京墨一个纵身跳到她面前,以手做刀砍向季窈手腕,接住从她手中掉落佩剑,劝诫道,“在场每一个人都和掌柜一样,一定是要为子意报仇的。但起码我们得先找到金十三娘,且不打草惊蛇,才能防止她再一次逃脱,你说对吗?”
申时刚过,竹林里最后一丝光线隐去。衙差点燃火把重新将面前迟子意尸身照亮,看上去森然可怖。
回过神,季窈确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金十三娘,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滴滴掉落泥地又瞬间消失。李捕头看她平静下来,上前两步道,“季掌柜,你一口咬定是金十三娘做的,到底有何证据?如果有,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发动官兵全城搜捕,想来能更快将金十三娘找到。”
牵过白布重新将尸首盖上,季窈向李捕头讲述自己前两次偷溜进戏兽班时,瞧见金十三娘鞭打黑熊的场景,“我说过,森林里其他的熊这时候应该都在冬眠,绝不会随意出现在有行人经过的竹林,所以杀子意的只能是那头戏兽班里的熊。且我突然想到,子意昨天之所以会从刑场跑开,应该就是戏兽班子全员被捕,金十三娘不知所踪的消息后,想到营地来将所有动物都放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否则,在这种时候,他绝对不会主动出现在这里的。”
竹林离戏兽班不远,每次他们出城到戏兽班打探消息的时候先经过树林,如果穿过营地后面那片树林,就能到达这片竹林。
一想到子意可能是为躲避黑熊和金十三娘的追杀才跑进这里,季窈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怎么能狠心到对小孩子下此毒手?简直不是人!
火把燃尽,周围又浅浅变得寒冷起来。衙差正将小孩尸体搬上板车,随意往竹林深处看上一眼,突然双目圆睁,大叫起来。
“你们看!”
第80章 黑熊祭 她是最善良的寡妇。
幽暗空洞的竹林里,风声呼啸,吹得衙差们手上火把几乎熄灭。
季窈等人循声望去,漆黑的夜色中,一团白雾正若隐若现,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在竹林入口处随风飘动。
接着,那浓雾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季窈泪眼婆娑,忍不住伸手又揉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人形。
“子意?”
白色雾团霎时间已经成形,迟子意惨白且模糊的面容出现在季窈面前。
因着他尸体已经被黑熊啃得面目全非,游灵状态下面容也不甚清晰,季窈缓缓起身,朝游灵走过去。
“子意、是子意的游灵。”
她越靠近,游灵就越后退,京墨把她拉住,她方想起这些游灵多多少少对自己都带着惧意。
子意的爹娘虽能窥得白雾一二,却看不清真容,只跪在地上朝少女目光方向哭喊,一边问到底是谁杀了他,一边不停诉说着不舍与思念。
季窈三人是能看见子意面容的,一时间情难自持,皆是低头不语。极度悲伤的场面下,少女却突然发现游灵开始动了。
“京墨,你看。”
游灵转身朝竹林出口而去,期间不时停顿回头,像是要带他们去往何处一般。季窈赶紧抓住南星的手跟上,三人手持火把,刚走出竹林又进树林。
眼看游灵继续往前,京墨拉住南星和季窈道,“再走就是戏兽班营地,里面什么情况未知,不可贸进。”
“可子意的游灵往里面去,一定是有什么想告诉有我们,不跟去的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怀着先前对杜仲和子意的愧疚,南星主动站起身道,“我先跟去看看,确认安全再来叫你们。”
说完,少年持剑跟上去。季窈二人在树林里细听,还好一直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里面就连一盏烛火也瞧不见。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传来一阵展翅的扑簌声,抬眼看去,一个粉色巨影缓缓降落,站到季窈肩上。
“珍哥儿你怎么来了?”
“来了、来了。”它愣头愣脑,只知道重复季窈的话,两人不再理会,转头又继续看着营地。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南星折返回来,带着京墨和少女往金十三娘所在的帐篷来。
“人都走光了,没看见金十三娘,连笼子里老虎、黑熊、黑豹和蟒蛇一类的猛禽都不见了,只有猴子和鹦鹉还关着。”走进帐篷,京墨点燃桌上蜡烛同时在地上杵灭火把,南星抬手指向床边道,“游灵就停在那里不走了。”
转身看去,游灵在金十三娘的床边不断来回游走,期间偶尔停顿,作出下蹲的姿势后,又继续在三人面前飘荡。
季窈知道他想传达什么消息给她,便略将游灵驱赶至一旁,自己蹲下身将床单掀起,在金十三娘的床下面找出一个木箱子来。
“床下面泥地这么多灰尘,这箱子却一尘不染。”
京墨接过箱子放在桌上,眸光闪动。
“这只能说明金十三娘很爱惜它,要么经常搬出来擦拭,要么就是经常会把它打开。”
木箱子上了锁,三人在屋子里找一圈没找着钥匙,少女转念一想,仇人的东西,以后又用不着还她,这么爱惜做甚?于是干脆拔剑,干脆利索将锁斩断,开了箱子。
“这是牌位?”
箱子里放着黑漆红字的牌位,仔细一看,上书“金氏门中二郎之牌位”,一旁除了日期显示,男人死于五年前以外,还留有“遗孀陆十三娘奉祀”的字样。
南星没怎么看明白,自言自语道,“陆十三娘是谁?她不是姓金吗?”
“或许是夫君死后便对外改了夫姓,以表思念。”京墨接过牌位细看,眼中也是疑惑不已,“原来她也是个寡妇。”
这个“也”字听得季窈咳嗽一声,低下头在箱子里继续翻找,“我跟他说可不一样,我一不以虐待动物为营生,二也没那么坏。”
她自然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寡妇。
接着季窈又从箱子里找出一本手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看得季窈眼花。可她看完前三段后,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翻书的速度也快起来。
“怎么了?”
季窈翻到其中一页,将手记递给面前两个郎君,“你们看,这就是她虐待黑熊的原因。”
仅两个巴掌大小的手记上,每一页都写满了金十三娘她对亡故夫君的思念,以及对黑熊的憎恨。札记每次更新,必定是以她又用何等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一只黑熊为开头,反复描述着“若不是当年他们两人在山上抓动物下山调教表演的时候,她的夫君被黑熊杀死,她现在一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云云。
手记的最后,写着她今年已经挣够了让整个戏班子活下去的钱,所以那只被她抓来的第四只黑熊也即将死在她手里,完成它作为祭品,只为祭奠她亡夫在天之灵的使命。
“昔往冬寒蝉,均落于枝下,惟夫君玉面仍历历在目。霜雪相见之日,白雪盖头之时,当以一切罪恶之源头为祭,换尔安睡。”
看到这里,季窈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她会把亡夫的死怪罪在这些动物身上。真是太残忍了。”
“这是什么?”京墨从箱子里掏出几个瓷瓶,打开其中一个,香气扑鼻,却不料站在季窈肩上的鹦鹉好像突然着了魔似的,在少女肩头扑腾不止,接着展翅飞起来,吱哇乱叫着在三人头上不停打转,像是被谁用提线控制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