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杜仲替他脱靴,扶人上榻,回身准备离开,“不了,馆里头自有人照顾,元麟就先回了。”
  石长老看他神色坚定,便不再挽留,看着他带上门出去。
  深夜的龙都城寂寂无声,往常偶一晚归人路过,如今因傍晚下雨,此刻一个人也没有。
  并不是他留恋南风馆非要回去,而是郎君心中总觉得一觉醒来,她兴许就已经归来。
  算着日子,原本三四日前人就该回的,如今音信全无,他苦于抽不开身,只得终日担忧。
  明日睡醒,她也该回了罢。
  -
  千里之外,与神域边城仅一山之隔的苗疆王城——遮龙山苗寨中,层层叠叠的木质吊脚楼环抱一栋高耸巍峨的建筑。
  刚继任苗疆王两年的楼氏次子楼元应高坐王位之上,倚靠在美貌的侍女怀中,吃她喂来的葡萄。
  王族护卫头领尤猛跪在台阶下,头上护卫队的标志闪闪发光。
  楼元应轻嚼口中果肉,眯眼淡声道,“确定吗?”
  尤猛闻言头低得更下,不敢直视王座上神情淡漠的王。
  “禀苗王,卑职的确看到石长老的亲眷将他送上马车,一路北下去了神域,昨日刚接到飞鸽传书,手下确认他已经在龙都城西面一偏僻客栈落脚。”
  王座上的男人闻言淡笑,挥挥手示意身边人都下去。
  “寻常人不可能惊动石长老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亲自前往,值得他不惜背叛本王、背叛苗疆,都要去到神域与他会面。看来,本王的好大哥确实还活着。”
  一听到楼元麟还活着,不光尤猛,他身后几名护卫也顺势跪倒在地,不敢出声。楼元应从王座起身,在自己右手边捧起一个青铜小鼎,走下台阶递给尤猛。
  “你此次便带五十绝顶高手再探龙都,势必要将本王的好哥哥找出来。生擒不行,将他的首级带回来也可。否则,本王就连上次你没能找回万蛊蚕衣的账一起算了。听明白了吗?”
  尤猛战战兢兢接过青铜小鼎,难掩心中忐忑,开口道,“禀苗王,卑职……卑职已经有十年未曾见过大王子……见过叛贼楼元麟,若是石长老不肯指认或者随便错指一个人给卑职,卑职确实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叛贼楼元麟啊……”
  楼元应坐回王座,捧起热茶喝一口,敛眼垂眸,不甚在意,“废物。本王早就料到你没这个本事,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个。”
  他手指尤猛手中青铜小鼎,唇角上扬。
  “我那个好娘亲为了让大哥心无旁骛,好好做苗王的继承人,早在爹爹还没定下继承人之时就在大哥体内中了断情绝爱的情丝蛊。你手中青铜鼎内所装,正是情丝蛊的蛊母。你带着它去到龙都,它自然会带你寻找我的好大哥。”
  说罢他从热茶蒸腾的水汽中抬眼,目光阴鸷狠毒。
  “记住,这次入神域,要么他和石长老死,要么你们所有人死。听明白了吗?”
  “是!”
  第146章 庸医探脉 “害的兴许是相思病。”……
  三日期限已到,木绛果然如同他之前所说那样,给金哥找到一条与它年纪相仿的小母蛇,两只小东西整日捕食在一处、依偎在一处。加之季窈把随身的衣裙留下一套给金哥垫在窝里,它终于肯安安心心地待在木绛屋子里,放任季窈离开。
  两人收拾行囊,驾马登车,预计不出五日即可返回龙都。
  虽然严煜一直抢着帮季窈收拾行囊,出门时也主动接过所有村民赠予的礼物,又背又提地走出来,全程却一直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季窈在他身后,看他闷声闷气模样,说不上他到底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在生木绛的气。总之就从他那晚醉酒之后亲了自己开始,这人脸上就没出现过笑模样。
  待两人坐上马车,外头车夫驾车出村口,季窈掀帘发现已经看不见黄金下村上空袅袅炊烟,才看着严煜开了口。
  “没人,都走远了,还闹别扭呢?”
  坐在窗口边的清冷少年郎敛眸,看向季窈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有遗憾,还有怨气。
  “我自知醉酒犯错,回去之后你我轻若浮萍的情谊或许也将就此中断。日后不得常相见,心中难免感伤,不愿意强颜欢笑罢了。”
  这话说得蹊跷。
  季窈脑袋一歪,看他一副弱风拂柳、凄凄惨惨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
  “严大人这话说得,我怎么听不明白?你我又不是通天的仇人,为何回去以后,我会不肯见你?”
  少年郎下意识舔唇,目光游移到另一侧,不敢直视季窈,声线也稍稍放低。
  “季娘子本就不愿意嫁我,如今我趁醉轻薄于你,岂不是叫你心里更加厌恶我、看轻我?原本我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待回龙都之后,再将此事从长计议。可如今定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这么点芝麻大小的事,她不往心里去,倒劳烦他一个大男人揣在心头郁郁不得疏解,竟闷到现在才说。
  季窈一向大大咧咧惯了,有什么说什么,赶紧坐到严煜身边,豪爽地拍一下少年郎肩膀,笑骂道,“我还当什么大事,原来为这个!酒后乱性嘛,我懂的。我素来知晓严大人你平时是个如何克己复礼之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因为你一时醉酒忘情就将你看作轻浮之人,那日之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回到龙都,你我依旧是师徒关系,在验尸办案一事上,徒儿还有许多要像师父你学习之处。”
  她这么一说,严煜脸色更加难看。他面上红一阵又白一阵,硬生生把自己套进这些年读的那些个古板条例中去,“若说是师徒关系,严某更加该死。哪有师父趁醉……强、强吻徒弟之礼?我这些年圣贤书当真白读,自认愧对孔子、愧对圣上,更愧对季娘子你。”
  怎么越劝他越来劲啊?
  从前只觉得他眼熟,相处久了又觉得他聪明。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认死理的酸书生,白白浪费一副好皮囊。
  季窈翻个白眼,最后一次开口替他找台阶下。
  “哎呀,其实换个角度想,也不是这样的。你想啊,我武功这么高,你空有气力却不会拳脚,若真是强吻过来,我又怎么会躲不开?就算躲不开,事后我揍你一顿出气,你再道个歉、认个错,这事儿肯定也算翻篇了。那为何我没躲,还不是因为亲过来的是严大人你,翩翩君子、清正廉洁,换做其他人,我早就一拳头挥过去,打他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了。你说对不对?”
  这番话才劝得严煜脸色好些。他在脑内消化一阵,说出自己的见解。
  “季娘子的意思是,其实并不讨厌我亲你?”
  啊?
  非要如此问的话……
  “不、不讨厌罢……毕竟我从前为了同你讲道理,亲你那回,你也没有同我计较对吧?哈哈。”
  越说越尴尬,亲个嘴巴来来回回绕好几遍。
  季窈觉得没意思,掀开帘子随便往窗外指了指,聊到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洗个澡一类话,成功将话题转移。
  严煜见她态度还算热情,纠结几日将将放下,默默在心里定了主意。
  杜仲从委蛇口中侥幸逃生的第三日,严府马车将季窈送到簋街街口,少女一路哼着小曲、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走进南风馆,张开双臂在大堂吆喝。
  “我回来啦!”
  看见季窈,楚绪从柜台抬头,商陆自厨房里跑出来,三七从二楼登登登下到一楼,都兴高采烈围上来,替她拿东西。
  “掌柜你可算回来了!咱们这个店再没有主心骨,都快要散架了!”
  “我还以为你跟严大人私奔了!”
  “啊?胡说什么呢……”
  京墨带着蝉衣掀帘从后舍走出来,狐狸眼半眯,上下打量她一圈,点点头道,“出门一趟,反倒长胖不少,看来严大人在照顾人方面,颇有方法。”
  “他哪里会照顾人,那是我自己知道心疼自己好吗?”季窈心情好,抱起村民们赠她的桂花酒炫耀不停,“看,这是我替人家抓凶手、救人性命之后,全村人都来感谢我,送我的酒,入口丝滑,好喝得紧。晚上叫厨子烧两道下酒菜,给大家开一坛尝鲜。”
  楚绪听出这里头猫腻,抱着一包袱的馕饼忙追问道,“不过出门十日,又遇到命案了?”
  “那可不。这回更吓人,死人头七葬礼上,游灵突然出现,快要把整个村子的人全杀光了,要不是多亏我机警,我和严大人也都活不过当晚!”
  这么夸张?!
  商陆和三七一听来了兴趣,吵着嚷着要季窈详细说说。她目光环视一圈,没看见杜仲,声音略放低些问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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