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咳!”
  这一声咳嗽比之前重了不少,咳完商陆差点呛着。他眼神喝止楚绪住口,再想圆话,思来想去不知道这话还能如何圆,“成亲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儿郎、女娘私下议论?这些话不光掌柜不用听,杜郎君更是不用当真,都是不作数的……”
  话没说完,杜仲的脸已经肉眼可见地变黑,表情拼命抑制住上下起伏的胸膛,黯然看身侧女娘一眼,敛眸起身,扔下一句话。
  “她可不是头一回草率嫁人,再嫁一次,想来也无妨。与我何干?”
  第158章 琼脂美玉 “琮之,我的表字。”……
  出春入夏,时不过巳,日头已经开始毒辣起来。
  因要躲着外头那帮苗疆人,季窈在出入上诸多限制,于是就算睡醒也懒得起床洗漱,半撑起身子坐在床头,唤珍哥儿去给她开窗户。
  粉色凤头鹦鹉扑腾双翅飞到窗边,双脚蹬开木窗,外头早已等候多时的黄金蟒蛇就沿着窗边爬进屋子,到季窈手边轻蹭。
  木绛那老头脾气虽然古怪,治蛇的本事却真真不错。差人从黄金下村把金哥儿送回来的时候,季窈不但打量着金哥儿整体壮了不少,性子也更加喜人亲人。从他随蛇附上的书信看来,送金哥儿回龙都之前他还给雌蛇留了种,就等着孵化出小黄金蟒蛇做玩宠,为此他连诊金都一并退还,说是能留下金哥儿的儿女已经知足。
  被窝里余热未消,手上蟒蛇的脑袋触肌生凉,舒服得让人叹气。季窈正迎着窗外徐徐凉风欲睡回笼觉,听见门外有人登登登走过木桥的声音。
  三七一脸不情愿地出现在门口,侧身往窗边探头发现内室被屏风挡得严实,索性直接站到窗边冲里面模糊的身影喊,“掌柜,严大人来了。”
  严煜来了?
  原本睡眼惺忪的女娘噌地从床上弹坐起身,抓下外衫披在身上,下榻穿鞋,临出门又折返回梳妆台前瞧了瞧,双手撩拨鬓边碎发整理片刻,方迈出房门跟着三七行至前馆大堂。
  “严大人这么早来南风馆做甚?”
  严煜今日一身青灰色圆领广袖长袍,头上缠丝缕金发冠衬得他雅致秀气。回身见季窈一头坠瀑般的青丝披散在身后,松散外袍里领口微敞,锁骨肌肤珠圆玉润,一副病弱美人的恹懒模样,像是刚起,舒展面庞闪过一丝羞赧,收回目光从腰间锦袋内拿出一对金点翠嵌珍珠的圆形耳扣置于掌心,递到季窈面前,略显迟疑道,“去暖香阁查案,顺道路过,就想着将这……”
  大堂里楚绪、商陆都在旁边瞧着,严煜宽厚的大掌张开又合上,露出几分少年郎君的青涩。季窈知道楚绪和商陆都是故意留在大堂不走的,赶紧斜眼瞪他们一眼,伸手主动抓过严煜掌心耳环,咧嘴笑得舒颜,“多谢严大人挂心,你既有公务在身,当先忙正事要紧,这耳坠子差旁人送来也是一样。”
  见美人笑靥如花,严煜身上那股不自在稍稍减退,眉眼温吞道,“我想亲自送来。”
  少年郎温唇淡眸,缓声说来一字一句似鸟鸣啁啾、轻盈脆生,季窈看着他的眼神倏忽间红了耳垂,眨眨眼只是抿唇傻笑。
  “咦。”楚绪和商陆实在看不下去,故意出声表示厌弃的同时又在心里痛骂杜仲不解风情一万句,被季窈出声赶走。
  此时大堂里就剩他们二人,季窈探头看他的马车就停在门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严大人方才说,你这是要去暖香阁?”
  “不错。”
  如果来回都有马车,那自然不会与那些苗疆人撞上,季窈心里惦记花魁命案,想了想开口问道,“那我可否一同前往?”
  自从来到龙都任职,他早已习惯季窈的陪伴。严煜不假思索点头,开口有些迟疑,“只是季娘子那你这身衣裳……”
  “且在大堂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换。”
  待二人一同乘车行至暖香阁门前落脚,李捕头已经大致审问过里头行首和龟奴们,手持招状纸从里面迎出来,将季窈和严煜带到暖香阁二楼一间布置还算风雅的房间坐下。
  “大致的嫌疑人可有眉目了?”
  李捕头呈上手中招状纸,季窈就凑过来与严煜一同查看。
  “回大人,这阁里的行首大部分都道死者尤伶脾气差、难相与,平日里虽日夜相对,倒也没有与她交恨之人。老鸨孙妈妈把三个近日与死者吵过架的行首都叫来让手下盘问过,尤伶被杀那晚她们三个都在陪客。”
  就招状纸上而言,尤伶在这暖香阁内确实口碑不好。不少行首对她的评价就是爱欺负姐妹,霸占客人,那几个同她吵过架的行首甚至直言说尤伶这次花魁夺冠,全靠她从别人手里抢走的客人打赏,以及自己私下将多年积蓄拿出来佯装客人打赏,从面上过一遍最终又回到自己荷包里,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知道严煜来了,孙妈妈端着热茶敲门进来,放低声音怯生生道,“知府大人明察,尤伶死那晚,我这暖香阁里一个人没少,全在通宵达旦地伺候客人,互相都是见证。”
  严煜放下招状纸起身,负手环视四周,“照你们阁内行首和龟奴所言,尤伶有不少金主客人,劳烦妈妈将名单一一列举出来,其中若有可疑之人,希望妈妈不要有所隐瞒。”
  “自然自然。”严煜话语温和,却自带一股威慑力,孙妈妈点头不迭。
  季窈看完招状纸突然想起一事,从纸页之中抬头问道,“诶,我记得有个叫娇容的行首说过,原本妈妈是打算将东郊别院收拾一番再让尤伶搬入,她却偏偏要当晚立刻就住进去,你可知这背后缘由?”
  孙妈妈身后还跟着几个行首,闻言脸上皆露出不同程度的慌张,各自对视一眼,将头埋得更低。严煜看出孙妈妈面露难色,冷声呵道,“隐瞒不报,与贼人同罪。”
  “大人饶命!”孙妈妈闻言立刻下跪。这一跪,身后几个行首也赶紧跪下,“是……是那晚花魁大赛结束之后,有、有人在尤伶床上扔了许多毒虫蛇蚁,她又刚好夺魁,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下,所以老奴只好连夜叫人将她送去的别院……”
  “大胆!”严煜一个眼神递来,地上跪着的一帮人立刻瑟瑟发抖。他展袍在众人面前坐下,示意李捕头把孙妈妈带到面前来,“如此重要之事你居然瞒到现在?你可知扔毒虫之人很有可能与最终杀害尤伶的凶手是同一人!此人是谁?快说!”
  “这……毒虫都是外头抓来的,老奴也不知……”
  孙妈妈支支吾吾,跪在她身后的一个看似年纪尚小的女娘突然抬头接话道,“禀大人,我知道!”
  不顾孙妈妈回头瞪她,那小娘子咽了咽口水,面上毫无惧色,仍旧将手攥成拳头举在半空。看到严煜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她才又悻悻然开口道,“……是咱们阁里的行首银欢。那晚尤姐姐回房发现床上有毒虫之后立刻叫喊出声,接着她就硬吵着要把放毒虫的人给找出来,大家忙活一圈在银欢姐姐房中花瓶里找到她装毒虫蛇蚁的包袱皮,上头还挂着几只蝎子钳,真真是抵赖不得的。”
  孙妈妈像是有心维护那个叫银欢的女娘,赶紧抬头说道,“尤伶非要让我严惩银欢,奈何当时米铺陈掌柜点名要银欢伺候,所以我只好罚了她三个月工钱另二十两白银赔偿给尤伶,尤伶才肯罢休。银欢那晚陪陈掌柜在二楼房间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龟奴和丫鬟们都可以作证,所以肯定不是她杀的人,请大人明察!”
  “那你为何方才知情不报?”
  孙妈妈又是支吾,蹙眉不展,“大人点名要找杀害尤伶的凶手,而银欢整夜都在咱们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伺候客人,想来肯定不是大人要找的人,所以……”
  方才主动检举孙妈妈和银欢的小娘子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眼中含泪道,“因为除了尤姐姐和素姐姐,银欢姐姐就是孙妈妈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尤姐姐已死,她自然要保全银欢。可是大人,如果银欢姐姐如此行为都未能得到惩戒,可叫我们其他姐妹以后还如何在这暖香阁内安心生活?难不成要一辈子处在担惊受怕,生怕哪一日惹得银欢姐姐不快,第二日就暴毙在床上的下场吗?!”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这话说完,身边其他行首立刻掩面而泣,看来都是平日里选择忍气吞声,没少受这几个头牌花魁欺负的人。
  季窈心疼得紧,拉着那个小娘子站起来,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孙妈妈听。
  “这个简单,你记着,经这件事一传开,龙都所有人都知道那银欢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恐怕她以后是再也接不到客人、收不到打赏的了。且不说她不做摇钱树,你们孙妈妈还不会留她在暖香阁里长待。哪怕她日后还在,只怕这里头任何人出任何一点事,首先第一个就会找到她这个有前科之人,想来以后谁欺负谁,谁打压谁,都是风水轮流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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