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所幸今夜月光皎洁明亮,三人翻墙进到已经杂草丛生的李府大院,绕过垂花门进到府内。
  荒芜废弃的府宅内部阴风阵阵,内院正厅大门敞开,连匾额都已经掉落在地,摔成几段。京墨根据自己对此地依稀的记忆,带季窈二人穿过东角门,径直往李志生前用的书房而来。
  腐朽陈旧的木门推开,一股灰尘夹杂满满刺鼻的腐坏之气扑面而来。季窈捂住口鼻走进来,就看见书房内四处散落着文房四宝和来不及带走的古玩字画。
  三人在里面无头苍蝇似的翻找一阵,无甚收获。
  “这样找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还是要靠京墨你对你老师的了解,咱们有目的地去找才行。”
  目光所及,书房内一书一画都是自己与李志师生之间的记忆。京墨走到书架前翻找一阵,抽出一本封皮上写着“闲时寄情”的册子来。
  “这是老师生前所作所有的诗。”
  一会儿又翻找出两三本画册来,“老师生前也喜作画,那时候我还经常将此画册借走,私下临摹代笔,拿出去同友人炫耀……后来他好像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一样,自我上门归还此画集之后便不再允许我上门拜访,接连又是整整半月都没有再到翰林院上课,我才知道他出事。”
  季窈知道他又开始感伤起来,伸手轻拍郎君肩膀,叹气道,“他一定知道你爹盯上他了,所以才会故意疏远你……”
  “若是我能提前得知爹爹对老师的杀意,一定会拼死护他……”
  不光是季窈,就连杜仲也是头一回看京墨如此黯然神伤,全然不似平时嬉笑不形于色,心事无人可知的冷漠模样。
  杜仲幽然看向这杂乱无章的书房,一个念头凭空出现在脑海之中。
  京墨还沉浸在与李志师生情深的记忆里,耳边传来杜仲平淡的声音,“若李大人知晓自己必有此劫,且已经提前半月与你疏远,那他是否会想方设法在自己遭劫之后留下线索给后来者呢……书房里这些东西之中,是否有何物与你有关?”
  郎君怔愣抬头,细想杜仲的话后,眼神从黯然又变得锐利起来,“有。”
  他振作精神后开始独自在书架上翻找起来,从书架最顶层上拿下一摞厚厚的卷宗,一边翻看一边说道,“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学生在学堂上作的文章。老师平日里公务繁忙,所以都是把这些文章带回府上批阅。”
  眼前卷宗粗略数下来起码二十余份,季窈和杜仲也加入进来,三人借着月光开始翻找其中有无可疑的信息。
  翻书的动作带起屋内灰尘,引季窈咳嗽不止。她干脆先把封皮上的名字挨个看一遍,抱怨道,“这里面怎么没有你的那份?该不会你幼时也同赫连家那些人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吧?”
  她说得京墨慌张起来,加快手上动作道,“不可能,先生每次都会优先批改我的文章,打趣说这样可以防止自己被积攒起来的怒气给气死。”
  三人把学生文章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京墨的那份,季窈蹙眉低头,小声嘀咕道,“如果我想把线索留给你,那我肯定会选择留在你的那份卷宗里。但这件事我想得到,你爹应该也能想到,所以就这样贸然把线索留到你的卷宗里势必有些冒险……那我会如何做呢?”
  杜仲自然而然接过话头道,“‘我’会把卷宗藏起来。藏到——”
  “——藏到一个只有我和你知道的地方!”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这句话,京墨眼神一亮,扔下书卷带头走了出来。
  季窈和杜仲跟在京墨身后,一路穿过垂花门进到一间大院子,看上去像是女眷们居住的主母院。京墨没有丝毫犹豫地穿过天井和厢房,推开主母院大门进到正厅,一个纵身跳上桌,在正厅头上的横梁上摸索片刻,将一本蒙着厚厚灰尘的卷宗拿下来。
  季窈一眼看出那本卷宗与方才那些学生的书卷封皮颜色一模一样,惊喜道,“你怎么知道他把东西藏在这里?”
  郎君手上攥紧书册,仿佛那是他与他的老师超越生死与恩仇的连接纽带,目光在书卷上流连不已,声线略带哽咽道,“我每次来老师府上作客,与他嬉笑胡闹时都喜欢把东西藏到师娘的房间里来,因为师娘最不喜他与我这般小孩行径、胡作非为,所以我每次把东西藏到这里,他都发现不了。”
  他静静地翻阅一阵,在其中一页停下道,“这篇文章不是我写的。”
  季窈借月光看来,纸页上用行云流水的笔法写着一片祭文,落款写着“无名氏写于承恩堂”。
  “是李家宗祠。”
  三人走出李府已是静夜沉沉。
  李家宗祠与李府一样,在李家人连夜出逃之后荒废至今,其阴冷森然的程度较李府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季窈在翻墙的时候被屋檐上站立的神官造像吓到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杜仲见状伸手将她整个人一把搂住,抱着她顺势翻过墙头,稳稳落入祠堂内。
  天井内寂寂岑岑,空有水滴之声却不见何处有水,嘀嗒嘀嗒,听得季窈后脊发凉。
  三人走过天井之余,季窈侧目看到左侧石台上甚至还有一个荒废的戏台子,精雕细琢的围栏配上破烂不堪的幕帘,说不出的诡异。
  推开祠堂大门,许久未有人踏足的宗祠禁地自然没有任何香火和油灯,月光未曾照亮之处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将里面能藏东西的地方,例如花瓶、座钟、匾额后面找了个遍,就连墙上早已风干脆裂的画都取下来,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或者疑似李志留下的文字。
  季窈大着胆子走到正厅,面前放置李家祖宗牌位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想来李家人出逃之时已经将其族人牌位带走。
  “那些线索会不会已经被李家幸存之人带走了?”
  “不会,”杜仲继续环看四周,语气笃定道,“他既然能想到将线索单独留给京墨,就不会把线索留在重要的物品上,因为那些东西都有被带走或者被偷走的风险。东西一定还在这里。”
  京墨听完,又跳上房梁,开始在梁上搜寻,杜仲摇头道,“此处房梁远高于李府,李大人一介文臣不会武功,断不会将东西藏在那里。”
  “最不起眼的东西……”
  季窈一边重复着杜仲的话,一边打量四周。
  杜仲和京墨正四处翻找,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何巨物从房顶掉落。二人转身回看,发现季窈手持一铜制烛台,将原本应该用于摆放牌位的五段阶梯式台子砸出一个大洞。
  “小声些,恐招人听见。”
  她置若罔闻,撸起袖子,高举烛台又砸了两下。眼看着洞越来越来,她面露惊喜,扔掉烛台将手伸进去,京墨和杜仲就看见她从台子里面掏出一个红布裹着的包袱。
  月光下,女娘娇俏小脸占满台子上的灰尘。她笑看着手中战利品,眼中流光宛若皎月。
  “最不起眼也带不走的地方,我找到了。”
  第201章 李家祠堂 “我倒宁愿我没有。”
  在季窈从供台下坑洞内找出的红色包袱里一共发现三件物品。
  第一件是一份调查卷宗,上面记录着李志走遍行宫附近村落,从其中一个村子的村妇处得知,十五年前事发当天,她曾看到一位高官带领侍卫出现在行宫附近。根据画像逐一排除,最后村妇认出这位高官就是方仲晏。
  这是一条从未出现过的线索,毕竟按十五年前原本的安排,方仲晏并不在庆功宴邀请的臣子名单内,更谈不上带兵出现在行宫附近,可见其与十五年前的案子之间的联系更加明显。
  第二件是一张地图,季窈展开细看,从地图上标注的宫殿名称认出这就是栖云行宫的地图,里面每座宫殿从内部大致陈设的位置以及外部轮廓都被画得十分细致,其中主殿被人用黑色墨铅圈起来,不知道是李志故意为之还是只不过是他在思考的时候随手一画。
  第三件则稍稍厚实,打开来季窈发现这竟然是一本验尸记录。
  上面不但有现场包括赫连元雄在内的三十二名死者的验尸记录,甚至还有当年南宫凛受伤之后的验伤记录。
  据记载,死者中除赫连元雄以及他的贴身太监陈寿二人情况特殊以外,其余在场三十人皆是先被香炉中参加的迷香迷晕之后,被南宫凛的长剑刺入心脏而死。手起剑落,一招致命。
  而赫连元雄的尸体并没有从体内检查除迷香,尸体除胸口致命一剑外也没有任何外伤,说明他在死前很有可能并没有处在昏迷状态。换句话说,如果真凶并非南宫凛,那他极有可能看到真正的凶手。但为何他在清醒的情况下遇害,尸体却没有任何抵抗性伤痕?撰写这本记录之人显然也对此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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