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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之后(作者:听海观澜) 第19节

  饭毕,裴钺看着她仍散着的头发,提醒道:“卯时要到定远堂。”
  新婚第一日,府中要在定远堂行认亲仪式。毕竟是明棠进门后第一次出场,且有众多族人在,若是迟到了,怕是不好。
  “我知道。”明棠点头,婚前自有定国公府的人告诉过她这事,连大致会有多少人都与她说了一遍。毕竟,若是一无所知,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未准备好相应的礼物,丢的也是裴家的脸。
  坐回妆台前,身后闻荷迅速为她挽好发髻,又将早就预备好的发饰一一插戴好,镜中人便逐渐有了京中贵妇常见的模样。
  抚了抚鬓边垂下的流苏,明棠在耳垂上戴好配套的耳饰,起身,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裴钺:“世子,可以出门了。”
  裴钺闻言,目光在明棠身上略过,见她身上并无一丝差错,便自椅中起身,率先出门,走了几步后,转头,见明棠落在他身后,放慢脚步,等明棠赶上之后,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行走在遍铺青石板的甬道上,一时都未说话,明棠毫无所觉,裴钺却微微拧眉,看了眼身边人,主动出言打破了沉默:“早间见你用的不多,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若是用不惯,可于诚毅堂中设小厨房,一应供给由府中一并采买便是。”
  明棠一怔,想到先前用饭时的情景,不由沉默:此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吃得少。
  “膳房手艺极好,我并无不惯之处。”明棠诚实道,“还有,我其实吃得挺多了。”
  声音落下,两人一时又陷入无言,好在定远堂已经在望,新的话题自然而然开展。至跨入门槛前,明棠已经对今日可能出现的众人的性格皆有了大致的了解。
  定远堂中,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定国公夫妇二人,两侧的座位上却也被坐满了,皆是定国公府的旁支亲眷。
  今日没了遮挡,明棠行礼敬茶之前,终于得以看清了自己现下的公公,定国公的脸。
  毕竟是已经年过五旬的人,他面上已见风霜,虽五官依稀残存着年轻时的俊美模样,眸子开合间却不见如定国公夫人一样的神采奕奕,而是显得有些无神,看起来也就是个寻常的老人罢了。
  与裴钺并肩跪在软垫之上,明棠奉上见面礼,并改口称“父亲”,奉上茶水。定国公倒是没有耽搁,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点头称好,却没有任何别的表示。
  按理,改过口后,长辈需叮嘱几句,并赏下见面礼,表明对新人的认可。
  定国公一言不发,裴钺眉间便不由略过一丝不悦,随即按捺住,看了明棠一眼,担忧她因父亲的态度而心生惶惑。谁知明棠无丝毫停顿,当即捧了另一盏茶,递给裴夫人,改口道:“请母亲用茶。”
  裴夫人大约是在场众人中心情最纯粹的一个。
  从裴钺与明棠二人进门起,裴夫人就在暗中观察。
  裴钺一袭红衣,自是被这繁复华美的衣裳衬托出十二分的出色。明棠亦是红衣红裙,鬓边垂下的红宝石室内仍流淌着火一样的艳光,却没夺去她的光彩,反倒让人立时注意到明棠的双眼亦是璀璨中透着沉静,如两颗上好玉石。
  两人并肩行来,恰是如日月互相辉映,让人情不自禁想到“珠联璧合”四字。
  待见裴钺因身旁裴坤的无视立时心生不悦,望向明棠,而明棠却面色不变,丝毫不以为意地继续全礼之时,她眸中不由略过一丝笑意。
  儿子果真对这个媳妇十分关心,而这个儿媳妇倒也能担得起。不枉她顶着压力,为儿子娶了他的这位心仪之人。
  接过茶盏,抿了口茶,又命身旁人接过明棠奉上的见面礼,裴夫人笑意盈盈,按一贯规矩,训诫了两句,示意身边侍女端着托盘上前。
  明棠抬眼看去,只见上面除了一套做工极精致的头面,还有对色泽斑斓的琉璃杯,随着动作,颜色似乎在不断流动,十分华美。
  裴夫人面上带笑,一句“我和你们父亲给你们的见面礼”,轻飘飘把定国公一言不发的举动圆了过去。
  见过礼,二人便起身,明棠借着起身,迅速看了定国公一眼,见他面色不变,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却显得有几分用力,流露出几分情绪。
  在心中记下这个细节,明棠与裴钺一道,与堂中其他人见礼。
  定国公府人口其实极简单,老定国公与夫人已经去了,仅有二子,长子是如今的定国公,次子被分出府单过。而当今定国公亦是只有二子,长子裴钧三年前在边关战死,仅留下遗腹子裴泽,次子便是裴钺。
  但毕竟是绵延许多年的公府世家,定国公府旁支虽然在这年头亦不算人丁兴旺,有资格来参与认亲仪式的却足够定远堂内座无虚席。
  与裴钺一道拜见了旁支之中或血缘较近,或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辈,完成送礼、收礼几个步骤之后,终于轮到需要明棠只送礼、不收礼的部分——接受晚辈的拜见。
  首当其冲,就是先前见过几次的裴泽小朋友。
  被周奶娘带着,一步步行到明棠面前,裴泽照着之前学过的,行了礼,抬头:“给…”
  鼓起面颊,努力几次,仍未发出那个在这句话中最重要的音节,又是在堂中空地,众人中央,承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裴泽脸颊通红,努力不成直接放弃,一字一顿道,“给、娘、请、安!”
  第26章
  小朋友的声调总是稚嫩而带着穿透力, 堂中众人又都在含笑观礼,本就安静,裴泽清亮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出。
  陪在他身侧, 代他捧着茶盏的周奶娘手上一抖, 小声提醒道:“小郎君,是‘婶娘’, 应当说‘给婶娘请安’。”
  认亲礼之前, 裴泽就被教过无数遍, 但这个音节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小朋友来说还是过于艰难, 裴泽再次努力, 张口几次之后还是没能成功出来,反倒是又清晰地叫了几声“娘”, 眼眶都急得有些泛红, 瞧着分外可怜。
  看把孩子急的。
  明棠弯腰, 揉了揉裴泽的额发,又趁机捏了捏他脸蛋,笑道:“阿泽想叫婶娘, 但是暂时叫不出来是不是?”
  裴泽乖乖任明棠揉脸, 理解完明棠说了什么之后, 慢半拍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周奶娘:“难, 叫!”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明棠,像是等明棠为他做主。
  堂中人都知道这位小郎君一贯尊贵, 养在裴夫人身边,寻常人都难得一见,今日见明棠竟伸手捏他脸颊, 而裴泽也毫无抵抗之意,一时心中各有思量。
  “那这样吧,今天先不算,等阿泽什么时候学会了,再把今日欠婶娘的请安补回来好不好?”
  周奶娘也知道指望小郎君今天顺顺当当请了安是不可能了,听明棠这么说,顿时如释重负,见裴夫人也微微点头,适时屈膝,将茶奉上,代裴泽全了礼数。
  明棠身后的折柳也上前,将备好的给裴泽的见面礼送上,这一桩小辈里最重要的礼数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来自也有旁支的小辈过来拜见。但旁支之人到定国公府观礼,自会选了家中较为乖巧、聪颖的小辈带来。似裴泽一般大小的,哪怕家中再是疼爱,长辈们也怕小孩子不晓事,在府中闹出什么乱子来,得罪了裴家嫡支嫡脉,日后有什么挂碍。
  是以,接下来的一切都如模板一般顺利。小辈恭谨,长辈慈爱,虽说长辈如裴钺、明棠这样的年纪,用慈爱二字实在有些不恰当,但明棠看着这些总角之龄的孩子的目光,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别的形容。
  认亲礼后,定远堂内的氛围便轻松许多,三三两两有人聚在一道说话。
  女眷们自是围绕在定国公夫人身侧,一边与裴夫人说话,一边注意着明棠的一举一动。
  见明棠举止大方利落,目光从容沉静,虽然话不多,但每每开口,要么一语中的,要么妙趣横生,众人心中便收起小觑之心。
  果然能以二嫁之身,嫁到裴家来的,总有几分手段。看来,裴家又要出一位厉害的宗妇了。
  有认识先前裴家长媳的,不由看了裴夫人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如平日一般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是何情绪,心中却总有种莫名的感觉——比起先前那位病美人似的才女长媳,明棠这个小儿媳虽是嫁过一次,却恐怕要讨她喜欢的多。
  女眷们聚在一处说话,男人们也隐隐形成了圈子。只不过,比起这边众人都围绕在定国公夫人身边,男人们却是隐隐以裴钺为中心。
  毕竟,裴钺现是金吾卫中一座山头,虽不敢说对金吾卫如臂使指,安排几个合适的人进金吾卫去做个小旗、总旗一类却是轻而易举。
  而定国公虽说是国公,但族中人人皆知他遭陛下厌弃,丢了职位不说,近些年也一贯是荒唐度日,从未见和哪位权臣有什么来往,在这些事上自是帮不上忙。
  裴家以武立身,家中子弟到了年纪的几乎都在骑射上有几分功底,借着嫡支的关系进军中任职也相当容易。
  可自从先世子过世,裴钺年纪又小,嫡支之中青黄不接,这几年旁支的适龄子弟也不好走别人的关系,只好暂且等着。如今可算是有了合适的机会,裴钺一时之间竟是如众星捧月。
  明棠远远看着,见裴钺应付自如,在人群之中越发显出几分超逸,不禁多看了几眼。正在此时,只见定国公阔步而出,正从人群中央穿过,父子俩几乎擦肩而过,却是谁都没说话。
  堂中静默一瞬,随即却又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热闹,众人竟是默契地把这一幕忽略了过去。
  因留意着那边的情况,不免有人发现了明棠的异状,低声笑道:“到底是刚成婚,瞧阿钺媳妇,竟是一刻都离不得。”
  今日来的都是已成婚的妇人,说这些话题时也没什么避讳,这话一出口,众人都不禁笑了。
  亦有人见说话的是裴坤之弟、二老爷裴塘的妻子容氏,在心中暗道:都说二老爷裴塘家中上下都对现定国公裴坤做了国公却丢了职位之事耿耿于怀,如今看来,这说法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这样露骨地笑话人家新婚夫妻,哪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明棠却是丝毫不见羞怯,大方道:“婶娘说的是。世子生的好看,如今已经成婚,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了,可不是要多看看?”
  她似笑非笑,“况且世子目下正是一生中最俊美的时候,眼下不多看看,我也怕等我们都老了,瞧着世子满脸皱纹,夜半之时我都要从梦中惊醒,对当年没多欣赏世子之俊美而后悔不迭。”
  见这位二婶娘容氏笑意渐渐收敛,明棠悠悠补充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信婶娘看着那边的众位叔伯长辈,不会不自觉多看我家世子几眼。”
  “诶呀,世子夫人这张嘴,真是......”话还没说完,已经笑得歪到在身边之人身上,甚至有人手中茶盏都没拿稳,满杯的茶水尽数泼洒在裙子上,随后手忙脚乱,带着人下去更衣。
  女眷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边说话的各家丈夫、儿子自然有所察觉,不禁齐齐望过来。
  被看的女眷们却是看见那边老的老、少的少,年长些的果真都是一脸皱纹,年轻人却各有各的出挑之处,其中又属裴钺的容貌最令人赏心悦目。
  果真跟明棠说的一样,目光不自觉便往裴钺身上飘去,刚止住的笑声不免又渐渐升高。
  偏偏这边动静不停,那边便不住有人看过来,越是有人看过来,越是不自觉留意到这些老、中、青男人们的容貌,女眷们就越是想笑,笑声良久才渐渐止住。
  刚出了一回风头,明棠接下来便不再主动说话,只在有人提及自己时应上几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摆设。
  大多数人总还是想着明棠初嫁,又毕竟是裴钺的妻子,未来裴家的宗妇,以后说不得有事要求到她面前。
  且明棠显见着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轻而易举就把旁人的“打趣”化解了去,见明棠不愿再出风头,便也默契地减少了与明棠有关的话题。
  那少数几个有心想引着明棠说话的,起了几遭话头都没人接话,也渐渐觉得没趣,心中不免腹诽一回同是裴家族人,却连个新嫁的小辈的眼色都要看。
  用过午膳,认亲的仪式也就算结束了,一众来观礼的宾客都陆陆续续地告辞。都是裴家的族人,又多有长辈,明棠一直把人送到垂花门,目送她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人回了诚毅堂。
  折柳跟在她身后,不免觉得有些不安:“小姐不过去陪夫人说话吗?”
  “母亲方才不是说了,让我把人送走后便回去歇着,明日再过去请安?”婆婆都没表示要给她立规矩,明棠自然是能省则省。
  沿路回了诚毅堂,明棠在院门前站了一息,目光定在那朱红为底的牌匾上看了一息:“这几个字写得倒好。”大气磅礴,看着便让人觉得舒服。
  绕过影壁,进了院门,明棠头一次有闲暇细细观看自己往后要居住的院子。
  上房五间、两侧又有厢房,上房之后又有一排后罩房,屋舍十分整齐,隐隐透着庄严,自有一番高门气象。
  只院中却是空落落,一水的青砖铺地,竟是半株花木也不见。这院子本就占地不小,眼下虽觉大气阔朗,瞧着却不免有些冷清。
  沿着院中甬道一路回了正房,先一步回了院中的闻荷迎上前:“小姐可算是回来了,院中人都等着拜见您呢。”
  院中有了个空降的直系领导,原本在这里工作的人想来拜见,这也是应有之义。明棠颔首:“让她们过来吧。”
  端坐诚毅堂正厅之中,明棠稍等了一息,便陆陆续续有十几名仆妇鱼贯而入,依在府中职位不同,身着不同颜色的衣裳,瞧着整然有序。待人到齐,向明棠行礼的动作更是整齐划一,颇显世家风范。
  其中最前头的那个侍女却是衣着显得格外不同些,明棠看了几眼,倒也不甚在意,指了指闻荷,明棠开门见山:“日后有关我的事,你们都听这位闻荷姑娘差遣。”
  堂下的众人不免有些心思浮动:诚毅堂虽是世子的住处,但世子向来也就是把诚毅堂当个睡觉的地方,用得上她们的地方是少之又少。
  现下世子娶了妻子,诚毅堂有了女主人,且相比世子,定是世子夫人在院中时间居多,日后这诚毅堂中的事哪件不是与世子夫人有关的?这是明摆着的要把诚毅堂中一应事务都交到这位闻荷姑娘手中。
  不免有人看向队伍前头那个衣着格外不同的侍女,目光闪动,却是无人说话,齐齐应声道:“是。”便鱼贯而出。闻荷看了眼明棠,见她微微点头,便也跟着出去,要细细与院中人说一说明棠的规矩。
  那最前头的侍女却是在众人离去时稍稍慢了几步,顺理成章落在最后,待众人散去了,返身到明棠身前,福身行礼,道:“奴婢红缨,给夫人请安。”
  红缨?明棠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记得就是她告诉了折柳有关裴钺的作息。院中大小事务从前是她统领,想必在府中也有些地位,又是与裴钺相似的年纪……一般这种侍女都是预备着给府中男主人做通房的。
  就不知她刻意留在最后,是有什么来意了。
  第27章
  明棠不动声色, 只管细细打量她。只见她浓眉之下,双眸湛然,虽是女子, 却有几分少见的飒爽之气, 站立之时更是身姿笔挺,有一种寻常侍女没有的气势, 更是心生好奇。
  红缨知道自己怕是会让少夫人心中有些疑虑, 低声道:“从前承蒙夫人看重, 把奴婢指到了诚毅堂, 管着诚毅堂中大小事务并世子的衣饰等物。如今既然已有少夫人在, 且您带了陪嫁侍女,奴婢恳请夫人拨一名姐姐接过奴婢手中有关世子爷的事务。”
  谁知出乎她意料, 明棠听了她的话, 不置可否, 却是问道:“你可是学过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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