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些职位上是万万不能安排虫豸的, 可见谢况对王均看重, 并非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世和父亲,更有对他才干的考量。
以官员的标准, 谢宜瑶还是能欣赏王均的, 但作为她的夫婿, 他可远远不够格。
谢况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要喜欢,怎么不把王均放在自己身边?
“朕心想你们这几年本就是聚少离多,几个月不见, 应当也不成问题。你若想跟着去,之后朕命人在豫章为你建座别业就是了。”
谢宜瑶震惊于谢况的“宽容”,他好像没有从前那般执着于她和王均的关系了。
原是谢况在四弟去世后,对子女们的感情也愈发复杂,虽然生前谢冲和他闹得很难看,但他想着总还有和解的机会,可没想到谢冲居然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谢宜瑶虽是女儿,但毕竟身居长嫡,谢况觉得她对自己是有些特殊的意义的,因此宽容些也无妨。
更何况现在是他有求于她。
“不必了,阿父。就算女儿要去豫章,也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谢宜瑶回绝了谢况的提议,虽然他们之间并未明说,但她能感觉到谢况将为她建造别业当做了说服她去京口的筹码。
可一座别业而已,她若真的想要,也可以自己出资建。
“你和王郎的事总该有个打算,”谢况语重心长地说着,“等你从京口回来,你们总要见面的。阿琬她如今都有了孩子,你还久久没有动静。子平可是他父亲的独苗,这份香火可万万不能断在他这里呀。”
谢宜瑶的语气尖锐起来:“阿父,你也知道这不是单靠努力就可以获得的。或许是女儿的身子有缺呢?若是这样,倒不如早点放王郎自在去更好。”
“你、你……”谢况被惊得说不顺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也不嫌丢人。”
你当初骂阿母那些话可更难听,谢宜瑶心想。
“我是不在乎的。阿父要是一定想让王郎有子嗣,那就让我们两不相干最好。话说在前头,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接受他纳妾的。公主和主婿离婚也并非罕事,当年阿父想让阿琬与萧长平离婚的时候,就曾这么说过。为何我就不可以呢?”
谢况怒从心起,但念着京口之事,并未发作。
“……你是有心仪的人选了,是也不是?”
“没有,我只是不愿继续委屈自己了,五年间也够厌烦了。这件事王郎定是愿意的——唯独父皇不同意而已。”
谢宜瑶知道王均怕她,肯定巴不得和她离婚,他与当初的萧延不同,起家官就是秘书郎,仕途并不会因为和公主绝婚就葬送掉。
她和他的婚姻,以及他将来的仕途,其实只取决于谢况的决定。
谢况看谢宜瑶语气坚决,一幅只要他不同意她的要求,她便不会同意去京口的样子。
其实去京口监视周禄的人选倒也并非只有谢宜瑶
一个,但是就像谢宜瑶说的那样,五年来也厌烦了,谢况也是。
就算谢况今天不同意谢宜瑶的要求,以她从不轻易放弃的性子来看,将来的年岁里恐怕还要有一番折腾。
谢宜瑶和王均的感情没有转向积极的可能,若她同意允许王均之后再娶妻,他也无愧于旧友了。
而自己的地位已经日渐稳固,早不像从前那样需要依靠宗族的势力,就算王家不满,其实也并不能奈他何。
谢况心中天人交战,权衡利弊许久,终于开了口。
“你要想好后果了。”
“我可是父皇的女儿,谁敢指点我?”
“罢了……朕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还是要问过子平他的意见才行。第二,这件事若真的要办,肯定要等你从京口回来。毕竟阿四他才刚……”
谢况欲言又止,谢宜瑶赶紧道:“京口不过数月罢了,我也并不急着要马上要离婚。只是父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要反悔才好。”
“你啊,满堂文武都没有敢这般和朕说话的人。”
谢况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气,又一些无奈。
“他们都是外人,我是父皇的家人呀。”
谢宜瑶说起谎话来,早就是信手拈来,不会脸红心跳了。
只是,就这样?
上辈子她到死都没能实现的愿望,就这么轻易的实现了?
谢宜瑶又惊喜,又失落。
原本她也有甩掉王均这个麻烦的打算,但所想到的方法都是些下策,能这么顺利地做到,她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深知,若她手上并无可以和谢况交换的筹码,谢况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会答应的。
前世她刚做公主那些年,虽然也会强硬地表达自己的抗拒,却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因为在谢况眼里这只是无理取闹,答应了也没有好处。
但今生不同,谢冲的离世,带来了太多连锁反应。
当然,也要多亏她比前世二十多岁时更知晓人情世故了,也更加熟悉谢况的性格,知道如何和他谈判最有利。
反而是谢况总摸不透谢宜瑶。
虽然有关于婚事的争吵,但谢宜瑶毕竟还是答应了京口之事,谢况心情好了许多,还留她在宫中用了午膳。
出宫前,谢宜瑶没有忘记去显阳殿给司砚带话,顺便和三皇子和四皇子说了几句话。
至于那个太子妃的名单,她虽然没有和贵嫔谈论上面的名字,却把上头的几家人记牢了。
……
过些日子就要动身去京口了,谢宜瑶还有几个问题必须在此之前先要解决。
这日一早,谢宜瑶便差人给裴贺传信,叫他动身去石城寺找她。
裴贺伤得不重,退烧之后恢复得很快,只是保险起见,这些日子仍然在长干里的宅院休养,谢宜瑶也极少去亲自探望他。
想当年在危急时刻,谢宜瑶答应裴如之会替他除掉一名皇室宗亲,也并非只是用来诓骗他的话,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想着要如何除掉谢况了。
阴差阳错之间,这件事被他的儿子亲手完成,也算没有违背他当时的承诺。
只是在谢宜瑶心中,裴如之的死还是她和裴贺之间的一道坎,就算裴贺跨过去了,谢宜瑶也仍然没能跨过去。
扪心自问,若是有人直接除掉了谢况,她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虽然在谢宜瑶的心里,谢况是她的仇敌,但常人不会想到女儿和父亲会是这种情况。
说不定,有人想要对付谢况,还会拿她开刀呢。
裴如之不就是这样的么?
所以,谢宜瑶不愿意相信裴贺当真能完全忠于自己,即使他和裴如之的父子情也很淡薄,即使他宁愿负伤也要完成她给他的任务。
即使平心而论,这些年来,他们确实越来越熟稔。
谢宜瑶提前一天让公主第上备好了车马,因此很快就能出发了。
在等裴贺到来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在石城寺做。
这段时间她一直忍着没去石城寺,同样是为了避嫌,谢冲说她和石城寺勾结,虽然没能坐实,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波及的。
可这样下去反而要让谢况疑心,毕竟她这几年和石城寺一直来往密切,如果突然断了联系,反倒像在掩盖什么。
那日慧净告诉她,为袁盼供灯的人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当时的情形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需要她专门到石城寺去一趟。
这几年间,谢宜瑶亲自看着石城寺的香客越来越多,和咸宁二年相比,已经是两模两样了。
谢况先前也曾亲自到石城寺听过经,那之后,石城寺更加热闹了。
这些年石城寺新建了不少新的佛堂和佛塔,其中也有谢宜瑶的支持。
谢宜瑶庆幸她和石城寺结交得早,要是现在再攀关系,实在太晚了。
她昨日就和石城寺这头通了消息,说今天要来,否则,他们都未必能抽出空来招待她。
“贫道等候公主多时了,还请殿下移步。”
谢宜瑶跟着慧净走向供灯的地方,这条路谢宜瑶很熟悉,她已经走过许多次,早就记在了心里。
慧净事先已经将此处的闲杂人等打发走了,宽敞的屋子内,唯独留下一位比丘尼。
看见她,谢宜瑶有些吃惊:“敢问高僧,这位是?”
“法明乃是敝寺的第一位比丘尼,如今皈依佛门已经有十余年了。”
谢宜瑶和法明行过佛门中礼,慧净则在一旁介绍道:“当年那位为先皇后供灯的女郎,不仅只有贫道一人见过,殿下且听法明道来吧。”
谢宜瑶道:“这位尼师,我似乎有些熟悉。”
法明不疾不徐回答:“贫道去年曾在宫中为妃主门讲经。”
谢宜瑶这才想起此事,当时她也在场,只是听着听着,魂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正是因此,贫道才能记起那位给先皇后供灯之人。”
谢宜瑶心思灵敏,当然听出了法明的话中意:她在后宫讲经的时候,认出了为袁盼供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