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所以谢钰也想过是不是谢宜瑶有别的中意的郎君了,可看她并无再嫁的意思,就变得更为好奇背后的缘由。
  谢宜琬看谢宜瑶的神情不对,深知她不想深聊这个话题,忙出来打圆场,然而碍着谢钰的面子不好直说。
  “我听闻阿姊前几日得了把汉代的古琴,今日可有机会见一见?”
  这话题扯得生硬,谢宜瑶自然看出了谢宜琬的想法,便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又不善琴技,便收在库房里头了。还想着哪日当作贺礼赠与你呢,谁能想到你这丫头,竟自己提起来了。既然如此,阿琬不如就趁此露一手吧?”谢宜瑶看向沈蕴芳,添了一句:“怀香你不知道,她是我们几个中最通音律的,要不怎么如此琴瑟和谐呢?”
  谢宜琬听了,顿时羞红脸道:“阿姊莫拿我打趣了。我弹一曲就是了。”
  灵鹊带着谢宜琬去库房取来了琴,谢宜瑶本确实是打算在明年谢宜琬生日的时候,将这把琴送给二妹的,她虽然不太会弹琴,但也知道琴是需要留心保养的。
  谢宜琬端坐抚琴,轻拢慢捻,琴声宛转悠扬。众人止了闲谈,都静心听着弦音,如醉如痴。
  曲毕,谢宜瑶回过神来,正要说些什么时,却见屋外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娘子——是崔朝华和袁敬亭。
  谢宜瑶赶紧让她们进来:“怎么站在门口,也不嫌冷。”
  崔朝华牵着袁敬亭进屋,笑道:“敬亭说不能打扰表姊弹琴,是不是?”
  袁敬亭微笑着点头,谢钰见了,很是疼爱:“许久不见,敬亭是越发乖巧了,也是朝华教得好。”说完,又问敬亭:“你阿母怎么不过来?就几步路的事。”
  崔朝华替敬亭解释道:“王夫人前些日子咳疾刚好,看外头下雪风大,想起医师的叮嘱,不得不缺席,还托我给殿下赔个不是。”
  谢宜瑶笑道:“无事,还是舅母的身子要紧。”
  崔朝华坐在沈蕴芳旁边,接过一碗酒,袁敬亭却从她师傅身边跑开,去找还在挑弄着琴弦的谢宜琬了。
  谢宜琬笑道:“怎么,你感兴趣吗?”
  “嗯!琬姊弹得真好听,我也想学。”
  袁敬亭向来是看见过什么都想学,前一阵子让飞鸢教她武术,现在就让谢宜琬教她弹琴了,在这一方面,倒是很像谢宜瑶。
  而谢宜琬对小孩子总是有着热心肠,也就欣然答应道:“那我教你好了。”
  袁敬亭和父母常年住在谢宜瑶的公主第,和她的情谊自然不能与旁人比,但谢宜琬身上的亲和力也让袁敬亭倍感自在,让她能轻松地搭上话。
  那边谢宜琬和袁敬亭聊着琴的事,这边几人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沈蕴芳应付社交场合算是得心应手,谢宜臻虽然不太擅长这些,但今日在场的都是女眷,又有姑姊在场,因此轻松许多,也时常能插上话。
  谢钰因以前和崔晖有些交情,拉着崔朝华问了很多话,比如最近她父亲身子如何,又问崔家众子的近况。
  崔朝华虽然已经出嫁,但与其夫婿也住在京城内,平日里与家里人走动很是方便,也没有耽搁给袁敬亭教书。若非偶尔提起,谢宜瑶有时都要忘了她已经成婚。
  唯独谢宜环话格外地少。
  她坐在谢宜瑶对面,默默地听着众人谈话,若不是眼睛睁着,谢宜瑶差点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谢宜瑶深知三妹性格如此,若是不主动和她说话,定是要一直冷眼旁观的。
  可惜她们近日来往得少,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什么能聊的话题,只知道她对佛教有些独特见解,谢宜瑶正欲以此和她寒暄几句,却听谢宜琬那头好像出了什么岔子,抬眼望去,只见谢宜琬和袁敬亭都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谢宜瑶心中暂且放下了和谢宜环说话的事,起身走到二人身边,道:“这是怎么了?”
  “我在给敬亭讲七弦十三徽,但她突然……”
  谢宜琬欲言又止,袁敬亭皱着小小的眉头,为难地摸着琴徽。
  袁敬亭很少会这样,谢宜瑶一头雾水,一时间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还是崔朝华走了过来,俯身轻声说道:“殿下,此物之名与王夫人的名字相同,想来敬亭是念着为亲者讳的道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虽然崔朝华也并未直接念出那字,但此话一出,谢宜瑶也恍然大悟了。她和舅母王氏不算亲近,从来不知晓她的名字,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徽与晖又同音,崔朝华因着父亲崔晖的名字,也得避讳。
  南国虽然没有讲究避讳到万分严格的地步,谢宜瑶亦视其为烦文缛礼,但她平日与人说话也还是会避开“况”“盼”二字,竟已然成了一种习惯。同时,和他人对话时,也会尽量避开提到对方父亲的名讳,以免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但妇女之名往往不传于外,难免会有疏漏。
  谢宜琬亦不知情,所以才有了她和袁敬亭面面相觑的一幕。若不是崔朝华因为在给袁敬亭教书时遇到过类似的情景,还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谢宜瑶温柔地问了袁敬亭几句话,她便眼泪汪汪地向谢宜瑶坦白道,刚才她是疏忽,才念了阿母的名字。
  袁敬亭小小年纪已经读了很多圣贤书,知道遵礼的重要,但没有什么与人交往的经验,因此偶尔犯了一次,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谢宜瑶看袁敬亭怕得不得了的样子,柔声安慰她道:“偶尔一次,只要不是成心的,并算不上冒犯。”
  避讳一事,说是复杂,但不落到书面上去的时候也简单,只要尽量用同义字代替,或者念的时候改音便可,也有一些不拘小节之人,除非是极其正式的场合,也并不在意这些口头上的事。
  谢宜琬知道了来龙去脉,也跟着一起安慰。袁敬亭这才从心有余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继续让谢宜琬教她弹琴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谢宜瑶又回到座上与姑姊们闲谈,心里却想着,看来光让崔朝华给袁敬亭教些书本上的知识还不够,书本外的经验之谈同样不可或缺。
  到了用膳的时候,谢钰虽然和几个小辈关系融洽,却也要按照长幼的规矩,坐在主位,其余众人也各有座次。
  “夫礼之初,始诸饮食。”1
  虽说随着当今礼乐松弛,私底下亲朋相聚,有多人围坐,或是二三人共用一案的,都是常事。但眼下人多,又有长者在,还是得遵循最基本的规矩。
  更何况眼下她们已经是够不讲等级尊卑的了,灵鹊和飞鸢虽为谢宜瑶的心腹,但到底还是奴婢出身,却也都入席而坐。
  近些天愈来愈寒,谢宜瑶吩咐厨房准备了汤食暖身,热腾腾的雾气升起,谢宜瑶突然感到一阵迷惘。
  席上众人并不拘束,你一言我一句的,谢宜瑶却不知该先和谁说话。
  今日本意是想借故宴请几位亲友,好在长久的忙碌之中抽空休息片刻,顺便庆祝一下近日的喜事,可她们却还是不得不顾忌礼节,做不到真正的纵情恣意。
  就像一根紧绷了太久的琴弦,突然放松下来,反而难以习惯。
  她是真的贪心,什么都想要。
  喧闹之中,谢宜瑶竟觉得有些落寞。
  第76章 公主开府(二) 偏她还更贪,妄图能找……
  月上枝头的时辰, 地上的积雪却更为亮眼。
  凡是人间的宴席,就没有不散的。
  接诸位公主归家的车马已经在宅第外排了一路,谢宜瑶先是亲自送别姑母谢钰, 谢钰主动给了谢宜瑶一个深深的拥抱。
  “要是有什么心事, 都可以和姑母说。嗯?”
  谢宜瑶下颌埋在谢钰肩上披风的绒毛间, 嗅到衣料上散发出的甜腻香气,暖和得令人发痒。
  她轻声道:“嗯。”
  谢钰轻轻拍了拍谢宜瑶的脸颊,转身踏上车,侍从们放下厚重的帷帐,上面附着许多片絮状的雪花, 没一会就化为了水。
  随后动身离开的是谢宜琬和谢宜臻。
  谢宜瑶总觉得谢宜臻有点怕她, 趁着这个机会,以长姊的身份多跟她讲了几句话。
  谢宜臻边扯着谢宜琬的袖子边听着,随后规规矩矩地一一应了。
  雪下来越大, 沈蕴芳和崔朝华家都在外城,宵禁的时间又快到了, 谢宜瑶干脆将她们留在家中住一晚,明早再回去。沈蕴芳在公主第中本就有常居住的院子, 崔朝华以前也在这里歇过, 都不算麻烦。
  按长幼顺序,最后一个走的自然是谢宜环了。
  前几年谢宜环觉得她第中的仆从太多, 扰了清静, 让谢况调走了一些的, 因此今日接送她的, 也不过三两人,眼下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来得晚了,让堂堂公主在这里白白等着, 好在有谢宜瑶作陪。
  “前头我说什么瑞雪兆丰年,但要是变成咸宁初那样的雪灾倒不好了,”谢宜瑶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落在掌心,转身对谢宜环念道,“阿环,你身子骨弱,别让风吹坏了,不如进屋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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