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谢宜瑶的生日难得有这么大的排场。谢况是想,他没有将事情追查下去,该得要补偿谢宜瑶。同时也展现对谢宜瑶的重视,以警告世人不可有戕害公主的念头。
在处置了范坚和孟二娘后,这就是谢况能想到的最顶级的补救措施了。
虽说这场宴会将是以皇帝的名义办的,但细节肯定不是由他本人来操持,便顺理成章地落入了司砚手中。
最近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谢宜瑶的耳朵,说是有流言说她因为生母的缘故,与司砚关系恶劣,亲近太子也是无奈之举。这当然算不上完全有错,但这与谢宜瑶想要达成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或许这个消息也传进了谢况的耳朵,他也想顺势借此来澄清。
生日宴啊……谢宜瑶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谢况又给她平添了许多麻烦。
第92章 暗箭难防(八) 这两生最大的变数,不……
生日当天, 谢宜瑶鸡鸣而起,简单梳洗过后,就任由侍婢们梳妆。
身上穿的, 头上戴的, 无一不是花团锦簇。
“灵鹊, 少插些簪子吧。右边……对,那个是御赐的,得留着,其他的拿掉几支。”
随后自有谢况派来的人来接谢宜瑶入宫,她先去见过谢况和司砚, 再一同到百福殿中, 等着宴会开始。
百福殿今日宾客如云,丝竹管弦之盛,酌金馔玉之丰, 不似人间。
谢宜瑶正襟端坐着,平日她只随意绾一绾头发, 插支玉簪就算完事,难得盛装一回, 总觉得浑身不太自在。
虽然已经拿去了些不必要的首饰, 但还是好重啊,感觉脖子好酸……她心中这样抱怨道, 面上却不显。同时也没有忘记观察, 看看席上来了哪些人。
诸皇子年幼, 但除了太子谢容, 谢宥、谢宁和谢宇也都悉数到场,是以谢宥的生母也在。唯独刚过周岁的皇第五子仍由其生母在宫中照看。
这几位皇子已是开始懂事的年纪,是该出席些重要的场合, 长姊的生日宴自然也在其中,谢况也是想让谢宜瑶有机会和这些幼弟们亲近一下。
除了宗室外,其余的客人要么是备受皇帝重用的近臣,比如崔晖,要么是和皇家有姻亲关系的士族,比如朱云。
兼顾公私两面,果然司砚统办的,就是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处来。
宴会开始,谢况在众人面前发表了一大段感人肺腑的表达父女情谊的话,再由诸位宾客依序祝贺。
秉持孝悌的谢容亲自到谢宜瑶位前敬酒,说了些贺词,虽然就是祝长姊万事如意的寓意,遣词造句却颇不凡。
姊弟二人的皇帝父亲在旁听了,很是满意,还在欣慰地补充道:“今日盛宴,太子也多有帮衬。”
这
样隆重的宴会,司贵嫔哪怕运用显阳殿所有宫人,都难免捉襟见肘,故而是调动了些东宫官吏的。身为太子的母亲,只要有皇帝的同意,她是有这样的权力的。
当然,名义上这就成了太子对长姊敬重的表示。
谢容年幼,以茶代酒,但谢宜瑶当然该饮一杯的。谢容亲自拿起酒壶,小心翼翼地往杯盏中倾倒。
谢容双手递过酒杯:“这是阿姊最爱喝的松叶酒。”
谢宜瑶抿出一个笑:“容弟有心了。”
甫一拿起酒杯,谢宜瑶就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这与松叶酒该有的清香不同,有些许刺鼻。
谢宜瑶瞥了谢容一眼,按理说这么浓厚的气味,这么短的距离,他该是闻得到的,然而谢容却神色如常。
也是,他才九岁,平日里滴酒不沾,不知道它本该散发何种气味实属正常。
谢宜瑶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将酒杯送到嘴边,双唇即将沾到酒水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时间变慢,周围的弦乐声离她越来越远,耳边响起前几日裴贺和她说的话。
“赵医师说,这药粉的主要成分是风茄。食用一点不要紧,但剂量高了却能让人昏迷不醒,对身体也有损伤。”
“这就奇怪了,既然有心害我,何必用不能致死的药?范坚应当不至于没有门路弄到能害人性命的毒药。”
当时裴贺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他说:“或许本就不是奔着要殿下的命去的。”
即便如此,谢宜瑶还是觉得这酒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她轻轻一松手,酒杯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摔成一地碎片。
谢宜瑶无声抬头看向席间,谢况双眉紧蹙,司砚一脸不解,其余众人神色各异。
谢况抬了抬手,就有宫人连忙上来收拾,其中有人尖声大叫:“这酒有毒!”
顷刻间,丝竹乐声沉寂。
谢况一声胡闹喝住了那个胡乱说话的宫人,司砚上前安抚着受惊无措的谢容,但她也说:“这酒的气味……陛下,当真有异。”
谢宜瑶也附和道:“阿父,这酒中有别的东西。”
谢况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很快就镇定地发号施令起来,百福殿立刻由宿卫军封锁,不容一人离开,医官也人被请了过来,检验酒壶中剩下的酒。
这酒是怎么送到谢容手上的,经过哪些人的手都得查,谢况干脆将所有涉及的人都先押了起来,以候提审。
皇帝一声令后,宴会居然若无其事地继续了下去,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不重要。
只是人人的都有了别样的心思。
这件事足够扫兴。一壶酒有古怪,那其余的酒菜能是安全的吗?他们能放心吃下去吗?
但大臣们只会腹诽,万万是不敢把这话在皇帝说说来的。
太子显然是被吓坏了,但很快又被司贵嫔几句话哄好,不再失态。
谢宜瑶也知道,没人会怀疑是小太子将不知名的东西加入酒中的。
但这场宴会本就是东宫操办的,他能撇清干系吗?
……
“殿下,就是这里了。”小吏毕恭毕敬地说道。
谢宜瑶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飞鸢拿出赏钱来。
小吏得了赏钱,心满意足地退下,顺便在外头替谢宜瑶望风,若有别人来了,他就会立刻进来通报。
有言道刑不上大夫,太子庶子好歹是个五品官,且事情并没查到他身上,张艾自然得到了厚待。
一人独占一间牢房,环境也十分干燥清爽,吃的虽然只是些清粥咸菜,却比同在牢狱中的东宫的底层小吏和奴婢过得好多了。
张艾看见来人是公主本人,不惊不喜地道:“下官怎有幸让殿下屈尊至此?”
看着张艾优哉游哉的样子,谢宜瑶深知她来对了。
因着之前孟二娘的一句话,和这段时间日积月累的疑心,谢宜瑶已基本认定张艾与此有涉。
按谢况现在的查法,短时间内是查不到张艾身上的。他加在酒中的,本是坊间用来止痛的一种药物,虽有副作用,但胜在廉价且高效,因此很是流行,京城中谁都能轻而易举地买到。
谢容只是提前吩咐了为公主准备一壶柏叶酒,但具体是由谁负责的,一时半会就算查出来了,也不能保证不是别人趁人不注意动了手。
厨房里的人各人有各人的忙碌,菜品是经过检查的,但这壶酒是被太子直接拿走的,就漏了这个步骤。把药混入酒中很快,又悄无声息,如果当下没人注意到,就只能盼望着犯人自己露出马脚了。
所以谢况只能把那天所有出入厨房的人都抓了起来。张艾居然也在此列,让许多不明所以的外人觉得他是运气不好才被牵连了,否则他这个和东宫食官没什么联系的太子庶子,为何与此时有关呢?
若这次是朝着谢况本人来的,涉及的所有人都可能得被处死,要是有人趁势进谗言,张艾的三族也可能会不保,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但这药能不能算作毒药都有商议的余地,又是朝着公主来的,因此谢况的善心就又被唤醒了——兴许只是有人不慎放错了呢?公主也不是没事吗?
当然了,让皇帝在百官面前丢了这样的面子,那些奴婢们是必须责罚的,但张艾这样的东宫官员,若是罚得重了,家族有怨言是其一,太子的声誉有损是其二。
所以谢宜瑶得亲自来会会张艾,她之前没有将张艾的事情上报给谢况,就是以防会有这样的一天到来。
方才那个守吏给谢宜瑶备了一张胡床,她就这样自如地坐了下来,和张艾隔着栅栏对望。
“张庶子好心态,陷于缧绁仍能泰然处之,叫本公主敬佩不已。”
张艾咧嘴一笑,道:“殿下谬赞。”
谢宜瑶也笑了,但她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庶子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吴郡张氏的命途吗?你若是肯将其中关键道来,我能保你的父母妻儿不受波及。”
张艾仍然无动于衷:“公主这话真有意思,下官可说不出没发生过的事。殿下难道觉得只要我等小民被唬上一唬,就能把假的变成真的吗?”
这话中有嘲讽的意思在,谢宜瑶听了却也不恼:“看来张庶子并不在乎家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