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谢宜瑶打算在宿卫军中安插几个自己人, 很容易就想到了陆安, 他和自己还是有点旧交情在的。
  如谢宜瑶所想,陆安确实不是会落井下石的那种人,即使她当今有了失势的迹象, 也依旧是和从前一样的态度。
  这几年陆安节节高升,明眼人都能看出谢况是打算让他留在京城长久发展, 陆安的前途是一片大好。
  她从私兵中挑了几个资质不错,又足够忠心, 且有家室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为他们准备了吴郡的户籍,并让在宿卫军中颇有分量的陆安多“照顾照顾”他们。
  陆安并未细问谢宜瑶这么做的缘由, 只当她是收了好处, 宿卫兵算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这种事一直都屡见不鲜。
  若是换作许多年前的陆安, 还可能会对此感到愤愤不平,但换作是如今在官场多沉浮了几年的他,早就不拘此等小节了。
  陆安为她办好了事, 除了本就答应要给的报酬,谢宜瑶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这里面是一对玉佩,两块可以合成整圆。阿玄,你替我将这作为谢礼送到陆宅。顺便捎个话,就说蔡登的位置仍空悬着呢,还请陆小将军多多努力。”
  黄玄接过装着玉佩的匣子,只说:“下官明白。”
  蔡登,出身襄阳,其家族在当地可谓是煊赫非常。当年谢况刚上任雍州刺史时,就着手于和地方的豪族们搞好关系,后来征辟蔡登入府,也是水到渠成。
  谢况能够顺利起事,少不了地方上大族的支持,而蔡登在其中起到了不少作用,因此他自然也和其他功臣们一样,在谢况称帝后得以封爵,并被留在京城统领宿卫军。
  只是近来情况特殊,蔡登作为谢况心腹中为数不多知兵的,到了地方上去,由护军将军转任雍州刺史,上个月已经赴任。
  所以护军将军这一职位就暂时空了出来,谢宜瑶这句话既是提醒陆安有填补这一肥缺的可能,也暗含了以后若有需要回报的地方,她也不会吝啬的意思。
  至于谢况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蔡登外任,也很值得寻味:不久前,在出镇荆州多年的谢凝去世,荆州刺史一职空缺。
  谢宜瑶这一世和谢凝并未产生多余的瓜葛,因此他的人生轨迹和前世没有什么差别,甚至病死在同一年。
  谢况惊讶于六弟的突然过世,甚至觉得这是应了谢宜瑶那句“孤家寡人”的话,一时间大为感伤。但荆州这样的重镇不可一日无主,谢况边布置着迎回豫章王的灵柩的工作,边想着如何解决荆州这个大麻烦。
  陆渊在豫州抽不开身,周禄在南徐州搞的改制一时半会也不好直接叫停。
  谢冰刚转任扬州刺史并没多久,如今他作为唯一一个在世的皇帝亲弟,少了其他的制约,谢况是不敢让他去地方上发展的。
  那么,还有谁可以担当此任?
  谢宜瑶本以为谢况会在有功的武将中挑一个略为可行的,令她没想到的是,谢况最后居然选择了萧弦。
  在谢况的设计下,荆州的兵权被分割成数份,萧弦这个新任的刺史,在军事上并没有很大的话语权。
  原来的雍州刺史也被谢况塞到了荆州给萧弦打下手,故而才有蔡登补上了这个位置的事。
  但先别说萧弦是否知兵的问题,让萧家这样的士族担任重镇的州刺史,这本是不合适的。
  虽然没有明文的规定,但这已经成为了君
  臣间的共识,就连萧弦本人都没想到。
  许多人上表反对,其中最强烈的反倒是同为士族出身的大臣,比如先前在荆州呆过许久的柳狄。
  谢况也不恼,反倒对柳狄说:“既然如此,那柳卿也一块去吧。”
  柳狄傻眼了。
  谁都知道柳家和萧家不对付,让他和萧弦共事,摆明了是要他们互相牵制,进一步削弱荆州的强势地位。
  站在皇帝的角度看,他既然要打压士族,那是当然不该让他们掌兵权。而对士族来说,让萧家一家独大也是万万不可以的。
  但萧弦却偏偏可以,一是谢况信任他,二是如今的萧家不足为惧。
  最重要的第三点:这些都只是谢况的权宜之计。他心中的最优解,仍是由儿子们镇守地方的,无奈的是他们现在年龄都不大,只能等几年再说。
  而眼下,先不提蔡登和萧弦等人的能力,至少他们的忠心谢况是信得过的,更不必说他们的家人仍留在京城。且让他们之间彼此制约,一时半会也很难壮大。
  荆襄仍然由皇帝掌控,不足以威胁京城。
  只是这么一来,好几个心腹大臣离开了京城,难免让谢况有点不安。
  好在他身边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文武官员,是不必担心内忧的。
  至少皇帝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
  “殿下,当真要把女兵们带上吗?”
  “她们都没怎么出过城,选一批空闲的外出走走也是好的。”
  新亭位于京城的西南,临近长江,是古往今来许多人为亲朋送行或迎接远客的场所,也是都城附近较为重要的军事要冲。
  谢凝的去世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不止地方上官员的调动,谢义道要前往江夏,也是一件顶重要的。
  这消息一出,江夏郡本地的官民们就很震惊,原来江夏王是真的会来江夏的,十年来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扬州以外地方,皇帝没法伸伸手就能碰到,有许多隐患。比如地方本土的豪族,权势往往会压过地方上的官员,而地方上没有强势家族的地方,官吏就也往往格外强势。
  谢况想的是,让谢义道之藩,可作为一次为将来皇子出任地方而准备的尝试。
  若是没什么资历的小皇子年纪轻轻就出任地方,即使有再多佐官,是不是也会受到来自地方上的许多阻碍呢?虽说谢义道的年龄也不小了,但多少能起到一点参考作用,谢况是这么想的。
  谢义道这一去,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他毕竟是谢冲的嫡长子,谢况自然很是珍重,比不上自己的儿子,但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可惜谢况心底里还是有疙瘩,因此虽然前几日请谢义道入宫说了许多体己话,却并没有当日亲自送行的打算。
  而这个时候谢宜瑶主动找上门来了,希望谢况能允许她去送谢义道一程。
  因为之前的争吵,谢况已经冷淡了谢宜瑶许久,只是无暇顾及,也没能狠下心来治她的罪。
  其中既有时局复杂、政事繁忙的原因也在,也有他身体的缘故,医官都叮嘱他不要经常发怒,谢况也就把这件事拖了下去,一直没有处置。
  这段时间谢宜瑶又十分低调,没有机会让谢况借题发挥。故而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到拒绝谢宜瑶的理由。
  他自己都去不成,要是还拦着别人送行,多少有点拂了谢义道的脸面。
  于是当天一早,谢宜瑶带上谢素月托她转交的信,伴着公主第的侍卫们,大大方方地出城了。
  然而谢义道出行的仪仗更甚谢宜瑶一筹,在原本嗣王该有的排场上,还因着谢况御赐的恩典,格外多了些鼓吹班剑。
  对比起来,谢宜瑶的马车都要低几个档次的,更别提周围的仪卫了。
  但谢宜瑶没想这些,她只想着第一次带着女侍卫们外出,实在有些兴奋。
  终于到了新亭,谢义道该坐上前往江夏的船了,堂兄堂妹也到了正式道别的时候。
  因为常有人在此处送客,岸边设有一亭,据说新亭之名就是由此而来。这亭子的年纪,恐怕比他们这代人都要大上百岁不止。
  谢宜瑶想到前世谢义道没过几年就会去世,也就是将来几年的事,今日一别,将来恐怕真的不能再见。因此虽然和谢义道并未有多深的情谊,但因着他性格品行和其父其弟都大不同,算得上是端正的缘故,谢宜瑶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
  即使谢宜瑶幸运地拥有了重来的机会,她也不敢轻视生命的份量。
  “义道阿兄,千万要保重。”
  谢义道看上去更是悲伤,他想着故去的父母和分隔两地的谢义远,情绪低落:“阿瑶,以后我不在了,京中就只剩下素月和义逾,还望你多帮衬着些。”
  谢宜瑶点点头,道:“义逾阿弟封了侯,等到了年纪,陛下会帮着他独立的,堂兄不必太担心。倒是素月,她近来在石城寺一切都好,但难免孤独。我也只能偶尔去见她一次,实在心有戚戚。好在阿臻和寿安她们也都记挂着素月。素月还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你收着,等在路上再看就是。”
  谢义道抹了抹眼泪:“素月有你们这样的姊妹,真是她的福分。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在她身边,她若是受了夫家欺负,我也照看不了,这么想来,她出家未必不是好的选择。”
  谢宜瑶也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素月也是这样想的。总之堂兄一切珍重,努力加餐饭就是。”
  堂兄妹的感人至深的离别场面演完了,谢义道与家眷家仆上了船,谢宜瑶在岸上依依不舍地挥着手,直到看不见对方为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