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无意识地曲张手指，仿佛上面还粘附着她的水意。
屏幕显示来电号码，备注是【周老师】。
“妈，这么晚了？”
周老师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没睡吧？”
“还没。”
他单手撑着宽敞红木的桌角边沿，手背经络明显，指端散漫地叩击。
周老师沉吟一瞬，开门见山：“我看见舒意朋友圈了。”
周津澈：“…………？”
他疑惑：“舒意今天好像没发朋友圈。”他以为他妈妈只有舒意的工作号。
周老师极不文雅地翻了个白眼，冷嘲热讽：“还不发？你是不是当妈是个应该被收进博物馆的老古董？”
周津澈莫名其妙被周老师呛了满脸冰碴，他摸摸鼻尖，纳闷道：“妈为什么生气？”
周老师又想翻白眼，可惜她的没用儿子看不到：“你早说你已经追到舒意啊，省的妈还去约蔚长缨。”
周津澈怔了怔，一时半会，只觉得蔚长缨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叉烧！”周老师笑起来：“舒意她妈妈！之前舒意说喜欢什么体制内，最好是当医生的，长缨还找过我一次，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们两孩子见一面。没想到……你就会让妈瞎操心。”
周津澈从善如流地：“对不起。”
顿了顿，他补充：“其实我还没追到，但舒意愿意给我个机会试一试。”
周老师无语：“周津澈你真没用，你别说你是我儿子。”
周津澈回以沉默。
半晌，周老师敏锐地感觉不对，她诧异：“不是吧？舒意还不知道？”
周津澈难得地心虚：“嗯，还没机会告诉她。”
“……”
周老师冷笑连连：“可以啊周津澈，追个女孩子大费周章。我看就应该让你和蔚家谈联姻，省的你这个暗恋狂走那么多弯路。”
周津澈皱眉：“妈，做药业和做实业的联什么姻……”
周老师冷酷地打断：“你省省，别说你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先后爱？我看适合你。”
他架开眼镜腿，冰凉的金属细框压到鼻梁，周津澈微微失笑。
“妈，你都说了我人设是暗恋狂……我这不是贯彻到底？”
“可别。”
周老师毛骨悚然：“我和你爸还盼望着早早把你嫁出去，蔚家一家子都不错，舒意那孩子自己也有本事，长得还怪招人稀罕，她要当妈女儿，你就是女婿。”
“现在还没谱儿的事。”周津澈说。
周老师能不了解她这闷骚儿子的情绪？当即哼笑一声：“得了吧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舒意愿意跟你好，心里头不知道多美呢。我看你连以后婚礼要办什么式儿都想好了吧？”
周津澈揉了揉耳骨，指腹隐有热意，他沉沉地嗯了声。
周老师笑得更畅快。
“行了，你自己的感情好好把握。妈只能告诉你，如果最后舒意愿意，我和你爸肯定对她好。蔚长缨把她当公主养，以后嫁给你了咱家也把她当公主养，记得，大男子主义要不得，要尊重老婆，爱护老婆，心疼老婆，舒意一个女孩子要撑那么大的店面不容易。”
周津澈说我明白。
周老师跟儿子没几句体贴话说，她伸了个懒腰，随手逗了几下弟弟：“对了，我改天带弟弟去你那儿认认屋。”
周津澈心里存着事，没给周老师提前预警他的隔壁邻居。
挂了电话，习惯性睡前打开手机翻看聊天记录。
舒意应该不怎么喜欢打字，发语音多，最新一条的时间显示在五分钟前，3s长。
【舒意：我睡不着周医生，你对此得负责任。】
周津澈想了想，给她拨去一通语音电话，却被舒意无情挂断。
他笑了笑，心情很好，也用语音：
“那我现在开车过去？收留我吧舒意同学。”
舒意瞪着这条语音转文字，没忍住，又把他笑意含糊的后半句听了……也就几十遍吧。
“你想得美。”
她故意板起声音，刻板道：“你这人太坏了。周医生，没你这么欺负我的。”
“对不起。”他认错态度诚恳良好：“都是我的错，下次让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舒意沉默以对。
她干巴巴地哈哈两声，手指上划几下，翻到被她挂断的语音，重新拨了回去。
“周医生，我刚和蔚女士打电话，吃饭时间按照你的休息时间来，可以吗？”
舒意懒洋洋地窝在阳台吊椅，她手机开着外放，低着肩颈，细细地往脚趾涂抹指甲油。
“可以。”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失真地传来，有那么一两秒，竟然与她耳边低沉难耐的喘息重合。
舒意一愣，错了手，混着晶莹亮片的指甲油斜出去。
她抿了抿唇，抽出一张纸巾擦拭边缘。
“我等会把我的工作安排发给你……我会配合你的时间。”他微妙地咬住话音，声音有些怪：“舒意，我是不是不好空手上门？”
舒意“哈”了声，一开始是惊疑的尾调，几秒后听出他的犹豫不决，登时弯起眼睫。
“别担心，我妈肯定会喜欢你。礼物你看着来吧，如果拿不定主意可以问我。”
手机震动两声，她拿起来，发现周津澈言出必行，已经把未来半个月的工作安排发过来。她眯起眼，潦草地一目十行，心底圈画了一个日子。
“周五要全天出诊啊……”她喃喃：“好忙。我能不能挂个号去看你？”
“最好不要。”周津澈低声笑：“来日方长，舒意，我们不争朝夕。”
她知道，她只是开玩笑。
月色逐渐黯淡冷寂，那一圈没有温度的月晕在她周身弥散，她眨了眨眼，重新补满甲油。
“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也挺忙。”
她声音轻轻，因为太轻，听着反而有些委屈。
“我过几天要到南城一趟，有个朋友结婚，结束后得到护城，我约了当地义眼机构的负责人，后续还要忙丁珰一家的签证以及出国的事情。”
还没有真正在一起，却要面临为期不定的分离。
舒意心态很好，她秀气精致的眉眼挑起，声音重新注入活力。
“不过出国的事情还在计划，工作在精不在急。”
周津澈看不见她，但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能想起她明媚灿烂的模样。
“说不定到时候你能争取到一个假期，我们一起去……我想带你见一见我留学时期的老朋友，各个都是可以上留子pdf的程度。”
医生出国不容易，周津澈未来的行程已经安排一项拉普兰德他对舒意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同时，他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舒意不是那种会拿乔的女孩子，她总过分懂事地分得清玩笑。
但他喉咙还是涩得难受，不得不捻了下喉结，又空空地吞咽，像吞下一把生了钝锈的刀片。
“对不起。”他道歉。
舒意惊了，不知道他怎么能把话题岔到这方面。
“什么？”她不懂：“为了什么？”
“我没有更多时间陪你。”
舒意哑言，忽然沉默下来。
没必要的，她根本不会为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上心。
她不是那种需要依靠男友爱意度过漫长人生岁月的人，她的能量足以支撑她走过那样长的一段路，而在此之前，男朋友一直是锦上添花的存在，而非雪中送炭。
舒意的目光无意义地望着某个方向，想起一些细碎的经年往事。
她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和声音，也能想得起一起共度的雪夜，记得喜欢上他时的心动，记得分手时的冷漠。
出身优渥兼之相貌明艳的女孩子，连吃苦的机会都很少，命运总无可奈何地偏向基因宠儿。
她不会患得患失，不会脆弱崩溃，全世界的美好都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就连说分手，她也是转身就走，潇洒利落的那个。
舒意低敛了眉，招手示意money过来，小猫乖顺地跳到她怀里，湿漉漉的小鼻子到处拱着，翘着尾巴转了一圈，慢吞吞地窝成一团。
“舒意？”
他语气里有细微的慌乱：“如果你觉得，我的工作会给你带来更大负担，我可
以转到我家里的医院，或者换个岗位……”
“停停停！”她连忙打断：“周津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周津澈沉沉吸气，他倾着身，额角抵着坚硬厚实的漆木防盗门。他机械刻板地反复拧动门柄，心里有种不管不顾的急切和冲动。
……舒意不会喜欢的。
她不喜欢。
他闭着眼，于事无补地呼吸。
舒意听不见一墙之隔的动静，但她能察觉对方的患得患失。
原来真的，那么、那么喜欢我啊。
她笑笑，试探着问：“明天早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