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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戚照砚朝着她拱了拱手,说:“臣身上的罪名,多一道少一道,也没什么分别。”
  荀远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说:“我不需要面首,我需要能辅佐我治理大燕的能臣,”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戚照砚的胳臂,“为我,为大燕,主持开春后的贡举吧。”
  戚照砚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却不知如何宣之于口,只好应下荀远微的话。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钟声,是在提醒还在宫中办公的外臣宫门将要落锁了。
  戚照砚再抬眸看了荀远微一眼,和她行了个叉手礼,离开了廷英殿。
  等瞧着他离开后,春和一边为荀远微整理案前的劄子,一边问道:“殿下,翰林待诏的人选……”
  荀远微抬笔在砚台上蘸了蘸,翻开手边的劄子,道:“翰林待诏这个位置,不只是翰林院、秘书省那些人看着,几个世家也盯着这件事,崔延祚和郑载言这几日都明里暗里和我提过,一些世家子弟甚至给我案上递了他们的文章,”她说着点了点上面的内容,“只是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契机往我跟前安插耳目,这翰林待诏真要选起来,那就是难上加难。”
  春和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殿下若从世家之间选,便不能厚此薄彼,届时只怕形势更加复杂。”
  “正是这样,定州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看起来是了结在了郑惜文身上,但这件事中的算计哪里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论选谁,这碗水都是端不平的。”
  荀远微这么说着,又想起来她之前第一次拜访章绶的时候,戚照砚和她说“这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事情,也没有一片坦荡的道路。”
  治国,远比她想象的,困难许多。
  春和蹙了蹙眉,“那殿下又缘何不选戚郎君呢?他不是您最开始属意的人选么?”
  荀远微摇了摇头,说:“我若是选了他,便相当于告诉满朝世家,戚照砚是我的人,等开春后将他任命为吏部考功司郎中,让他主持贡举,那些世家必然会拿他翰林待诏的身份做文章,到那时,我再想公平公正地选人用人,就更难了。”
  庭前的风又裹挟着飞雪,洋洋洒洒地飘了起来。
  春和便离开荀远微的案前,将殿门从里面关上。
  长治五年的冬天就在这最后一场雪里被缓缓推了过去,于荀远微而言,仍然是伴随着诸多的冗杂之事。
  先帝新逝,往年宫中例行的年宴也被萧琬琰下令取消了,只是赏了几位重臣一些宫中的菜肴,全了礼数。
  荀祯在荀远微的建议下,挑了《中庸》里的“大中至正,天下归心”中的“大中”两个字作为新年号。
  是年,便为大中元年。
  事情比起往年的确是少了些,但荀远微也没有清闲几日。
  元旦大朝会后,廷英殿又进进出出着许多大臣,还是要讨论开年后的各项事宜。
  春和给坐在殿中的几位要臣递了手炉,“几位相公且稍等片刻,殿下马上便到。”又恭敬地退到一边。
  崔延祚抚了抚手炉,忽而转头看向右侧坐着的吏部尚书杨承昭,有意无意地问道:“杨尚书,我听闻你们吏部考功司的郎中被调了?”
  杨承昭颔首称是。
  “春闱将近,是谁又补上了这个缺?”
  杨承昭的脸上多了些为难。
  崔延祚将手炉平放在双膝上,“我到底是中书令,一个考功司的郎中,定了谁,我也不能知晓吗?”
  他说着用眼风扫过自己对面坐着的郑载言。
  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到底有些裙带关系在,崔延祚便以为是定了素来与崔氏不和的郑氏里的人。
  但杨承昭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是戚照砚。”
  崔延祚提高了声音,反问了句:“戚照砚?”
  “崔公这是有意见?”
  诸人都朝门口看去,见着是荀远微,纷纷叉手行礼:“殿下。”
  荀远微抬了抬手,示意免礼,才看向崔延祚,说:“人选是我定下的,崔公有何高见?”
  崔延祚正色:“考功司郎中主持春闱,贡举毕竟是先帝开创的制度,又是我朝大事,交给戚照砚,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妥?”
  荀远微坐在殿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问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戚照砚年少时以文名动天下,论文才,满朝文官,无人能出其右,贡举既然是为国选才,总不能叫个胸无点墨的人去主持,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崔延祚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杨承昭。
  杨承昭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和荀远微道:“这戚照砚虽说从前才冠当世,但他身上毕竟有不忠不孝之名,且当年又有通敌叛国之嫌,天下文人无不以之为耻,若是让他主持此次贡举,只怕更难以服众。”
  “说到三年前的事情,”荀远微看向靠近外边坐着的卢峤,问道:“卢少卿,三年前戚照砚的案子,是你在审,是也不是?”
  卢峤温声道:“回殿下,是臣在审,”但等看向杨承昭的时候,声音便不复温和了,“但当年结案的时候,是以证据不足,不能全然判定戚照砚通敌叛国,先帝为表惩戒,也将他贬出了门下省,黜免了他给事中这一要职,让他去秘书省修史,下官记得当世两位中书令都是点过头的。”
  虽然他也不想戚照砚在官场上得意,但于他而言,长公主殿下如何看他,更为重要。
  卢峤这话只是阐述事实,杨承昭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
  荀远微看了一眼崔延祚,发现他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不过也是,他毕竟混迹于宦海多年,见惯了人心浮动,许多事都不会亲自动手去做,手里又有佽飞卫的兵权,自然不必像杨承昭那样恭敬。
  而开春后的贡举,是荀远微摄政后的第一次贡举,人选已经定了,若是因为崔延祚的几句话便换了人,以后她在朝中只会更加步步维艰。
  她看了眼一边坐着的郑载言,心下有了计较,便道:“关于此事,我意已决,也没有朝令夕改的可能,就和年前要查定州的事情是一样的。”
  提到定州,便是四两拨千斤了。
  这件事是怎么被囫囵着揭过去的,如今殿中的人,除了卢峤,心中都有数。
  崔延祚也清楚荀远微这么说了,便是在给他台阶下了。
  荀远微知晓他虽然没有再提反对的事情,但绝不会这般轻易罢休,只好在后面的事情上多留心了。
  荀远微又和他们议论了些其他官员的调任问题,才叫殿中诸臣退下。
  春和为她换上一盏新茶,在她身旁提醒,“殿下,戚郎中来了。”
  荀远微端起茶盏,笑道:“你倒是改口改得快。”
  春和走到门口,接过戚照砚手中的伞,立在门角,道:“戚郎中在门口等了这么些时间,奴婢去给您拿个手炉来。”
  荀远微听见春和的话,看向戚照砚,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戚照砚回答:“半个时辰前。”
  荀远微随口问了句:“怎得不去偏殿等着,也不嫌冷。”
  其实他等的时候,春和也劝他要不先去偏殿等着,但他拒绝了。
  若说缘由,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站在门口,能远远地看见荀远微。
  但他没有想到荀远微会因为他的事情和崔延祚暗暗交锋。
  几番纠结,戚照砚还是问荀远微:“殿下,这是在担心臣么?”
  第25章 有灵犀 “看来,臣与殿下,心有灵犀……
  “当然。”荀远微有些奇怪戚照砚为何这么问, 也没有多想,只是这么应了一句。
  她一时也没有抬头,提起朱笔, 在手中的劄子上写了两行字,才将劄子放在一边, 抬眼看向戚照砚。
  却瞧见他怔愣在了原地。
  春和将手炉递到他跟前, 连着唤了几声“戚郎中”, 他都没有反应。
  一时似乎只能听见香片燃尽从香炉的隔层掉落下去的声音。
  他垂着头,荀远微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又喊了声:“戚照砚。”
  他这才恍若梦中惊醒一样, 抬首看向荀远微。
  远微示意春和将手炉递给他,笑道:“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 冻傻了?”
  戚照砚这才从春和手中接过手炉,“臣失礼了。”
  虽是作揖致歉, 他的唇角却没忍住弯了弯。
  荀远微坐在殿上, 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一时来了兴致,问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戚照砚却答非所问:“多谢殿下的手炉。”
  荀远微闻言,低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我对我手底下的人, 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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