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但这些事情居然从德公公口中说出,席淮的确忍不住惊讶。
  都说内侍不干涉朝政,看来的确是不干涉,而并非不知道。
  他本是先皇身边旧人,耳濡目染,总归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席淮看着德公公的脸,试探说道:“但毕竟是母后的兄长。”
  德公公却只是犹豫了片刻,兴许是因为这次席淮的遇难,难得多管闲事多说了句,“都说先皇与娘娘琴瑟和鸣,恩爱有佳,但其实不然。”
  “娘娘是个可怜之人,他不过是温家的棋子,先皇明知如此,却还是让他嫁入宫中,坐上后位,但不曾善待他,他对温家并没有归属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宫中只有陛下愿意聆听他的心声,他曾经虽没有真心待过陛下,但奴认为,温家倒台对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说到这里,他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恭敬弯下了腰,“抱歉,是老奴多言了,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看来德公公并非一知半解,而是很清楚形式,想必连先皇明君下的本性,他都早已看穿,但装聋作哑。
  毕竟身在宫中,言不由己,席淮理解他苦衷,摇了摇首,“无事,朕难得听到母后过去,挺有意思的。”
  说着,他远视着窗外,挑了挑眉,心道德公公果真观察入微,原来他早已知道先皇与温玉林感情不合。
  至于温玉林不曾真心待他,而现在改观,不过是因为他不再是曾经任人宰割的小皇帝,而是现代的他。
  有着万人迷光环,他们的态度忽变是必然的,但这并不是说明,他处境不危险,他一直都保持警惕心。
  正譬如德公公,明明察觉到他与先前截然不同,却仍若无其事。
  兴许是封建王朝下的奴性,让德公公不得已忽视他身上的古怪。
  思及时,他从浴桶中出来,拭干身上的水珠,裹了裹温暖大衣。
  厢舍里并不寒冷,燃烧的地龙令空气中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此时,春日里的太阳初升,偌大的天空中,泛起了一片鱼肚白。
  席淮凝视着黑幕帘,逐渐被一片白光笼罩,张唇道:“天亮了。”
  天牢里。
  温玉林身披着大衣,俯视着牢房里狼狈不堪的温蘅。
  不过几日的时间,温蘅两鬓斑白,全然没有了气焰。
  即使如此,他还是恶狠狠瞪着温玉林,“温家待你不薄,白眼狼,你竟敢还吃里扒外!”
  温玉林闻言,只是仿佛听到了个笑话,冷笑了声,“温家待我不薄,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语气冰冷,冷峻的眉山里,充满着冷意,眼尾的细纹,更令他显得冷漠,不近人情。
  “为了温家的仕途,父亲明知先皇有着龙阳之好,还是将我献给了先皇。”温玉林目光冰冷,眼神犹如看待着死人,连最后一丝温情,都因为温蘅的言论,而湮灭了下来。
  “凭什么被送的人是我,你虽为兄长,可自幼你便低我一等,论文,你比不过我,论武,你被我打得鼻青脸肿,你只是个废物,但偏偏因为你是嫡长子,温家便要舍弃我。”
  温蘅不怒反笑,“凭什么是你?要怪便怪你生母是卑劣贱籍,贱籍的孩子,不配得到温家的资源。”
  温玉林温怒,可很快收敛脾气,他拿出酒盏,“罢了,反正你要死看,感恩吧,这是陛下的仁慈。”
  温蘅见他手里提着食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凛,“你真的要赶尽杀绝,我们到底都是温家人,杀了我,温家只剩你了。”
  “怎么会?”温玉林充耳不闻,他痴迷捧着面颊,“我还有阿淮,阿淮是我孩子,还是我伴侣,我们会好好经营大庆,重创盛世。”
  “孩子?”这些诡异的词语,令温蘅怔了怔,随即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温玉林,你真恶心,没想到你居然喜欢上了先皇的孩子。”
  “住口!别拿你浅薄的目光看待我对阿淮的感情!我与阿淮绝不是你们能够理解的!”
  “理解?你别忘了,你是男子,若是让小皇帝知道了真相,你说,他还会相信你吗?”
  温蘅语气充满着循循善诱,“你们的关系从最开始便是谎言,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声音弱了下来,“你放了我,待我东山再起,我再助你登上皇位不好吗?”
  温玉林拿着酒盏的手一怔,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不可一世的你,会助我登上皇位?”
  温蘅见温玉林犹豫,拼命挽留,“与其让小皇帝坐上皇位,不如让同为温家的你来。”
  温玉林却捧腹大笑,他眼神讥讽,不信任的样子,激得温蘅一怒。
  他不死心瞪视着面前男不男女不女的男人,眼里的恶意呼之欲出。
  然而温玉林停止了嘲笑,他拭干眼角泪水,看向他目光充满悲悯。
  温蘅恼羞成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过是庶子,我帮你你要感恩戴德,你凭什么这样看我,若是我将你的秘密告诉小皇帝,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语无伦次,还当自己是温国公,仿佛只要这样,一切都可以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但他忘记了,他有温玉林才是温国公,在失去温玉林后,他早已失去了往日风光。
  果真下一刻,他只听见温玉林平静说:“但怎么办,陛下他早已知晓我是男儿身。”
  温蘅僵住了,他如丧考妣,整个人都如同失去了生命力一样。
  温玉林怜悯递上了毒酒道:“喝吧,喝完,你便不会痛苦了。”
  “源儿,源儿,我的源儿,是父亲对不起你,天要亡我温家!”
  温蘅大悲,他终于疯了,又哭又笑,最后接下毒酒一饮而尽。
  温蘅死了。
  明明除掉了一直在打压自己的人,但温玉林却并没有多高兴。
  他浑身很冷,像是陷入了泥潭中不可自拔,双腿如灌铅沉重。
  他麻木离开了天牢,光芒一缕缕倾泻而下,温暖了他的身体。
  刺目的光芒,令温玉林眯了眯眼,他原本混乱的情绪,都随着入目的日光倾泄,平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了口气,“新的一天来临了。”
  几天后,摄政王府花园。
  萧沅看着满园的桃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折下了一支桃花,将桃花递给了身边的小厮,“送入本王的厢舍,好生照料着。”
  小厮领命,离开后花园后,暗卫才从桃花树下跳下来,“温蘅已死,陛下已安全回宫。”
  萧沅才挑了挑眉,欣赏着桃花林里春日的桃花,便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梦境里的阿淮。
  梦里的阿淮宛若怪志中的桃花精,不似人类,反而透露着疏离,充满遥不可及的气息。
  然而不论是高高在上的仙鹤,还是如梦如幻的桃花精怪,阿淮都是他触手不及的存在。
  即便是现在……
  萧沅叹了口气,即便是现在恢复了记忆,阿淮都始终是大庆天子,是天下共主。
  阿淮能属于很多人,唯独不属于他。
  阿淮怎样才可以属于他,囚禁起来吗,恐怕不行,因为阿淮身边有了很多人。
  萧沅此时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他深刻意识到只有梦中,阿淮才属于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泛起了涟漪,原本冰冷的心脏,都仿佛被感染了温度一样。
  他注视着桃花,鼻端里传来了嫩芽与青草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味。
  这让他怅然若失长叹了口气,所有的心情,最后只化为了句,“春天到了呢。”
  第61章 三月立春,……
  三月立春, 空气里充满着冰冷的气息,今年雪灾,积雪堆积。
  席淮正在御书房练字, 他在批阅奏折, 殿试在即, 事务繁忙。
  偶然批阅到礼部尚书李显的奏折, 席淮持笔的手, 微微一怔。
  时过境迁, 温蘅倒台, 锄奸铲恶,洗清礼部, 已过三年之久。
  这三年里, 温玉林完成蜕变, 全心全意辅佐着席淮成为明君。
  除掉给予自己噩梦的温蘅, 温玉林彻底将席淮当作精神寄托。
  尽管他还是和萧沅一样是个变态, 但席淮还是假意原谅了他。
  说来, 这三年里,萧沅都像是神隐似的, 诡异得竟没有作妖。
  不知是不是被废掉了右手的缘故,席淮许久不曾听到他消息。
  席淮倒是不怎么在意,不如说不来烦自己,简直再好不过了。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立春后, 便要迎来三年一度春闱。
  这期间席淮收到了学子的试卷,而其中会试会元,名声大噪。
  席淮曾听闻过怀乡才子的名声, 他虽出生于商户,惨遭灭门。
  但他为人坚韧,毫不在意流言,凭借着一己之力,步步登科。
  他曾救民危难,礼部尚书李显很是欣赏这位会元,经常提及。
  席淮越听越不对劲,只觉得此人背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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