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一个淡淡的流水账】
病房里很安静。
下雪了,窗台上覆着一片薄薄的白,玻璃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但这并不妨碍屋内的鲜花盛放,有人背对着窗,正在修剪花枝,一支支插进高脚花瓶里。
修得七零八落的,也不好看。
男人进来的时候,首先看到了门口的承风,但后者见到他来明显面色不虞,不想让他进去,却也无权阻止。
会客室的门打开,响声没能惊动屋里的人。
赵楚月不开口,男人就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站着,看着她缓慢地剪掉一片又一片叶子。
半晌,她才终于微微抬头。
“你怎么来了?”她问。
“出了点事,”男人沉声回答,“海南那边。”
咔擦——————
剪刀剧烈颤抖一下,剪断了一整朵盛放的花头,掉在地上,摔落了一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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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辛武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怒发冲冠的样子像头炸了毛的狮子,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安静坐着的赵楚月,她仰头望着他,岿然不动。
“我要去。”她平静地说。
“不可能!你疯了能想出这种主意!”辛武继续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肾,是个器官,这不是头发指甲剪了还能再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赵楚月,摘掉一个肾脏,你还能有命活着吗?!”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坐着的位置正冲着一排展示柜,玻璃上映着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脸颊凹陷,露在外面的手腕骨骼分明,皮肤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赵楚月不想吵,也没力气,只是闭上眼,漠然地说:“死不了。”
“你执意这样,我只能告诉赵董,”辛武威胁道:“我管不了你,我看看你爸妈能不能管你。”
“他们也管不了我,”她毫不退步,“只要我想做,没人能拦得住我。”
“你———!!”
辛武被她这幅决绝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承风见势不好,赶紧上来拉架,摩挲着背给他顺气。
“别紧张啊武哥,姐这不是也没说一定要做手术嘛,”他小声劝解,“就是配型,先配型,配不配得上也不一定嘛,就是血亲也未必一定能行的,你先别发那么大火……”
辛武喘着粗气,看着沙发上神色淡然的人,她的眼神似乎没有落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妈的……”
辛武垂下头去,低低地暗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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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配型的流程太复杂,为了这件事,赵楚月只好回国,她在这个疗养院住了快一年了,走不开,所以她爸妈也常来,一两个月就能出现一回,在过去十几年里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频率。
他们知道了一些事,但也不全知道,被赵楚月瞒下来很多,配型的事辛武还是告诉了他们,两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可真看见女儿,也不敢说什么重话。
没人敢说重话,赵楚月现在一副吹风都能倒的样子,大家再气再急,也只能柔声细语地劝。
配型结果送达的那一天,他们都在一起。
辛武握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白底黑字,他越往下划心越沉,最后看向大家,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那一瞬间揪了起来,配型成功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怎么阻止她,要怎么拦得住她?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赵楚月沉默着,半晌,忽然哧笑了一下。
“也不至于就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她语气轻松,慢慢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别紧张了,”她说:“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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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月像没事人一样地回了疗养院,接下来一个多月,她生活如常,吃饭、睡觉、散步,她再没有提起手术,仿佛那只是一个被遗忘的插曲。
纪语元坐在长椅上,递给她一个粉红色的盒子。
“给,你要的甜甜圈。”
赵楚月接过来,笑了一下,“谢谢。”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种东西了?”
她看着她打开盒子,一盒六个,不一样的口味,淋满了厚重的巧克力和糖霜,看上去就很甜腻。
“以前没吃过嘛,”她说:“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和你一起去这家店,你一口气吃了四个。”
“然后你吃了一片我掉下来的巧克力脆皮。”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赵楚月抱着盒子,也不吃,笑了半天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
“小时候呢,总是觉得觉不够睡,觉得好困啊,可是没有时间,”她感慨道:“现在时间一大把,却睡不着了。”
“……”纪语元看着她,“你最近怎么样?”
“不好不坏吧。”
赵楚月起身,慢悠悠地走了两步,现在是下午,花园里有不少散步的病人,阳光温暖地照下来,气氛一片和谐。
她长久地注视着远方,半晌,忽然开口。
“叁个月以后,你有没有计划度个假?”
纪语元一愣,“五月?”她说:“正是忙的时候,谁会那个时候出去度假。”
“五月怎么了,马代、塞舌尔、迪拜都不错啊,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嘛。”
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只是在说度假,但纪语元很了解她,她越说,她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赵楚月,”她叫住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楚月顿住了,她转回来,把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拿出来,掌心打开,里面躺着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
纪语元猛地瞪大了眼。
赵楚月神色如常,把药片全部撒在地上,用脚碾碎了。
“我达不到手术条件,”她说:“我需要叁个月时间。”
“你疯了!”
纪语元“腾”一下站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我没疯,”她平静地说:“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你还敢说你没疯,你私自停药啊!”她厉声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没什么大不了,我这病又不死人。”
“那也不行,”纪语元决绝地说:“你爸妈,你经纪人,你所有朋友,你去问问他们哪一个会同意你干这种事?”
“所以我不会征求他们的意见,”赵楚月说:“手术完成以前,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纪语元皱眉,“但你告诉了我。”
“是,”她点头,“因为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理解我,那就是你。”
纪语元直直地盯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副无比认真的神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觉得好恍惚。
她又颓唐地坐下了,像是卸了力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楚月是疯了,但她说得没错。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问。
“你找一个地方度假,要国外的,但不用太久,两个星期就够了,”她语调平缓地开始陈述,“我会说是去找你,我经纪人和你不熟,我们又经常一起度假,所以大概率,这件事他不会找你求证。”
“然后?”
“然后我会尽量买转乘机票,他们要送我,最多送到机场,到时候我会在转乘地直接飞回国内,海南有人接应我,两周时间足够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你全程就真的度假,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好了。”
她一口气说完,整个计划详细且周密,纪语元听着,知道这绝不是一时兴起能想出的主意,以赵楚月现在的状态,她恐怕思考了很久很久。
纪语元眉头紧皱,好半天,才说:“我帮你,就是在害你。”
“你不帮我,也是在害我,”赵楚月笑笑,“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她仍不死心,“你可以帮他加钱找肾源,只要等一等,肯定会有的。”
“遗体肾的效果不如活体,我们是血亲,用我的就是最好的,而且我也不想等。”
赵楚月把地上药片的粉末踢散,又重新在她旁边坐下。
“你们都在和我说一样的话,再等一等,看一看,不要命,不值得……”她说:“好像我的命是命,他的不是,他的命不如我的值钱似的。”
“这个…当然不是说谁的命更值钱,只是,只是……”纪语元摸了摸后脑,搜肠刮肚想找出一个词来,说:“我知道你想补偿他,但这个代价太大了。”
“可如果我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妈妈呢?如果今天需要移植的是你的孩子,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把肾给她?”她反问。
“我还有你,还有朋友,最不济……还有我爸妈,”她顿了顿,继续说:“可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的妈妈去世了,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把他放在第一位了,所以我要把他放在第一位。”
纪语元表情复杂,怔怔地看着她。
“我会把他放在第一位,我要不计一切后果地救他。”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小纪,”她最后叫她,“你帮我这一次。”
赵楚月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没什么攻击性,她惯常是这样的,没有攻击性的人才最可怕,纪语元长久地望着她的眼睛,很久很久,终于彻底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她无奈地垂下了头,又叹气,“你手术条件是什么?”
“停药叁个月以上,增重叁十斤。”
“这很难。”
“演员的自我修养,”赵楚月轻松地笑笑,“总比减肥容易吧。”
她说得轻松,但纪语元知道这一点也不容易,笑不出来。
“我会安排好时间去度假的,就五月,”她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瘦削的肩膀,“这叁个月,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赵楚月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说:“谢谢你。”
纪语元沉默地凝视着地上的粉末,没有回答。
-
五月底,海南的温度还不算热,天气时阴时晴,很难捉摸。
赵楚月坐在病床上,感受着小腹刀口传来一阵阵难以忽略的痛,挣扎着下了床。
小医院条件一般,连间像样点的高级病房都没有,最好也就是现在这个单人间,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吵得整夜睡不着觉。
不过也幸亏是小医院,有些不好办的手续,上下疏通一下也就解决了。
赵楚月扶着吊瓶架,艰难地挪到镜子跟前,她左右打量自己的模样,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难看过。
好憔悴,明明已经是胖了将近叁十斤的脸,可还是没有一点健康的感觉,反而更病态了,苍白又可怕,像个死人一样。
她在那里看着,护工从门外进来,见她从床上下来了,顿时大惊失色。
“赵小姐!您怎么起来了,不行不行,快回床上躺下!”护工赶紧过来扶住她,“一会儿没看着您就起来了,医生说要静养的,这样可不行啊!”
“没事,我没事……”她摆摆手,“他醒了是不是,我去看看他。”
“您现在这样怎么去,再等等吧,明天,至少等到明天———”
“我等不了,”赵楚月毫不留情,“我现在就去。”
护工看她态度强硬,最终也不好说什么,这一支吊瓶刚好打完,护士来拔了针,护工推来了轮椅,准备带她下楼。
他的病房有些远,楼层也不高,护工和保镖推着她在楼里七拐八绕,无数人从身边擦肩而过,越走她的心跳得越快。
已经叁年多没见过他了。
轮椅留在了尽头,她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就站在病房外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心地向里张望。
他醒着。
不仅醒着,而且还在笑,倚在枕头上吊着水,床边坐了一个有些年纪的阿姨。
但是,怎么那么瘦呢?
照片里看过很多次了,可真人还是不一样,眼泪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掉了下来,赵楚月呼吸不稳,大口喘着气扶住了墙。
虽然瘦了,脸色也不好,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这样的笑容即使是在两人相处的最后一年里也几乎不曾出现。
前两年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如同行尸走肉,大家看不下去,劝她去见一见他,哪怕是悄悄看一眼也好,她都咬着牙拒绝了。
不能见他,不能出现,她答应过他了,不能食言。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她好想进去,右手无法控制地按在了门把上,她隔着玻璃看他,她好想进去,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和他说几句话。
只要一点点,她只想要一点点就够了。
她几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眼泪浸湿了口罩,她紧紧捂住嘴不想发出声音,没注意远处几个阿姨走过来,也停在病房前,困惑地看着她。
“阿娪,汝是……要进去啵?”
赵楚月猛然惊醒,她吓了一跳,看向这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阿姨大叔,他们显然是来探病的,其中一个还抱着孩子。
“不…我、我不是……”
她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又看了一眼病房里,门口人多,屋里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转过头来看向门的方向,赵楚月更害怕了,马上退到了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我走错了,抱歉。”
她只留下这么句话,低下头逃跑似的离开了。
回到病房,她看到手机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她一条都没回复,知道最晚到明天,这间小小的病房恐怕就要塞满人了。
好疲惫,她把手盖在创口上慢慢躺下,在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那几分钟短暂的画面,生怕忘了。
她还要靠这点画面支撑着,度过未来的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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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又是秋天了。
赵楚月坐在化妆间,她也是许久不来这个地方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看陌生人似的。
增肥那点重量根本无济于事,手术一结束,没几个月就又掉回去了,她现在状态是比前几年强上不少,没那么吓人,但还是瘦。
“发型你想怎么剪?”发型师摸着她的发尾,“你现在不怎么出门,要不给你换个好打理点的发型?”
“嗯……”赵楚月思索着,“要不干脆剪短吧。”
“短到哪里?”
“这里?”她比划了一下锁骨的位置。
“这么短,”发型师惊讶,“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还能再长嘛。”
纪语元托着下巴在旁边看她,听着剪刀“咔擦咔擦”的脆响,冷不丁开口。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她说:“Aria叫你一起。”
赵楚月“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向她:“你俩还有联系呢?”
“谁和她联系了,还不都是为着你的事,”纪语元撇嘴,“李家那两个也来了,说和你聊聊后面的计划。”
“和前女友的现任一个桌子吃饭,你咽得下去吗。”赵楚月打趣道。
“你还有心情笑我呢,”纪语元无语,“官司都输啦。”
赵楚月耸肩,“本来也赢不了。”
她现在不拍戏了,也用不着多仔细保养头发,心血来潮干脆染了个浅金色,倒是意外的显得她人不是那么苍白了。
她总是照镜子,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也没从前好看了,海南的消息还是按时传来,医院说他排异反应很小,术后恢复得非常好。
她看着那些照片,看照片里的人笑得那么开心,猜想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他还记得自己吗?赵楚月忍不住想,还是已经把她当作一段不愿记起的往事,彻底抛到脑后了呢?
她很怕他忘了自己,可也知道,遗忘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秋末的时候,辛武把一摞资料放到了赵楚月面前。
“给你接了个综艺,看看。”
赵楚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都多久不接通告了。”
“你就打算退圈,一辈子不出现了?”他说:“看你这段时间状态还行,出来刷刷存在感吧。”
赵楚月移开目光,“我不想。”
“你不先看看具体内容吗,这录制地点可是在……”
“在哪我也不想———”
“在海南。”
赵楚月抬头看向了他。
“就是那个地方。”辛武说。
她马上站起来,说:“我去。”
“你先看看……”
“不用看,拍什么我都去。”
辛武直直地看着她,好半天,终于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啊———”他拖长语调,“好好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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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春天终于到了。
赵楚月现在完全适应这个发型了,她从年后慢慢出来活动了几次,好像是因为流行,粉丝对这个造型也十分满意,公司就顺势买热搜营销了一下。
她看着词条,想,多少算个新闻,他会不会看到啊?
他这个人审美还挺传统的,这样的造型会喜欢吗,赵楚月吃不准,但她觉得改变应该是好事,或许他看到现在新的自己,就不会联想起从前的那些糟心事。
但前提是,他得看到。
她是需要一个借口来到这里的,她知道他在哪里,虽然没去过,但那街巷都在照片里翻来覆去看过一百次,熟悉得很。
艺人们都是录制的时候才会到当地,就她一个闲人是一直待着的,闲得没事就让承风拉着她到那附近转悠,可也不敢真的到那家店门前的路上转,转到隔了两条街,就停下了。
中午时分街上没什么人,她沿着树影慢慢走着,感受着阳光透过叶隙晒在身上,有点烫。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走着是想干什么呢?她心里清楚,但不肯承认。
茫茫人海,指望这么走着就碰到想见的人?太可笑了吧,白日做梦,你当是在拍电视剧呢?
她自嘲地笑着,但没停下步伐。
白日梦又怎么了,就不能让她也梦想成真一回吗。
她一连走了几天,无果,承风看她运动量太大怕她累坏了,从旅游攻略里搜了个当地小有名气的寺庙,非说灵验无比,好说歹说拉着她去了。
她请过牌位,拜过佛,五台山上甚至住过两个月,但其实还是不信,坐在那一排排的平安符面前,智慧、长生、姻缘、事业、招财、学业,小师傅问她所求为何,她想也没想,说我全都要。
小师傅慌了一瞬,面露难色,说没有这么求的。
她掏出手机扫了功德箱上的二维码,往里多输了五个零,到账声响起,小师傅马上双手合十,说心诚则灵。
那天下午,赵楚月揣着一大把平安符下了山,她在车上就把智慧学业什么她用不上的都分了,就留下两个。
长生。
这是给他求的,金灿灿的锦布上绣着端正的大字,赵楚月反复摩挲着,把它和给自己留下的,粉红色的一枚放在一起,郑重其事地揣进了兜里。
她依旧每天准时准点地到那条街上去打卡,越走,离他在的地方越近,但始终还是没有真的到那里。
她大把大把地消耗着她不再宝贵的时间,日光漫长,她站在街边的一棵椰子树底下,抬头看着未成熟的果实,她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半天,终于还是把那枚粉色的平安符掏了出来。
她闷闷不乐地对着它说话,你到底准不准啊,她摩挲着上面的桃花,不是说心诚则灵吗,那你倒是灵啊。
承风在车上没下来,幸亏没看见这一幕,要是看见恐怕又要觉得她疯了。
一阵大风吹过,她手一抖,平安符被刮到了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再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个满脸是泪的小孩站在自己面前。
哪来的小孩,她恍惚了一下,刚才也没看见啊,和瞬移似的。
她去福利院次数多了,现在对抱小孩也颇有几分心得,伸手把孩子抱起来,问你家大人呢?
小孩不回答,一味就知道哭,她扒拉一下他的头发,看到头皮上贴着个连着线的小圆片,人工耳蜗。
搞不定,承风也从车上下来了,问要不要报警,赵楚月想了想,说这么小的孩子估计也跑不远,你先去附近商户打听一下吧。
承风匆匆忙忙地去了,她就抱着孩子,一个人站在树底下等。
她站在那,没收起来的平安符一直握在掌心里,紧紧贴在小孩背上,她说什么小孩都不搭理,就是抱着她的脖子,贴在她耳朵边上哭。
她在心里叹气,真是吵啊。
她的注意力全在小孩身上,因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由远及近奔来的人,一声呼喊穿越了正午时分空荡的马路,穿越时间和距离,将过去断裂的一切,在这一刻重新连起。
她的胳膊空了,只剩那枚平安符,还孤零零地躺在手心里。
那人只顾着和小孩说话,一时没注意到她,她低着头怔怔地凝望着,听到耳边响起什么细碎的声响。
是秒针转动的声音。
停滞五年的时钟终于在这个瞬间彻底苏醒,她的时间回来了,她听到命运的齿轮转动,听到冰川融化的声响,四季再次开始轮转。
谁说白日梦就不可能成真呢?
她站在那里眼眶发热,忍不住想,老天也终于眷顾她一回了呀。
真是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