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掀起眼帘,许是刚睁眼,眼睛还未适应现实中的光线,他看见眼前有一片彩色的光圈,犹如阳光下的肥皂泡般晕开、破碎,洒下水流般的波光。
光芒间依稀映出一张半透明的脸,从他面前退开,在他唇上蹭过温软的暖意。
观昏晓眨眨眼,定睛一看,顿时什么光晕,什么脸,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但这幻觉出现的时机正巧,将他从噩梦中带出的慌乱心悸冲散大半。
观昏晓翻过身,搂住窝在自己肩窝里酣睡的黑色糯米糍猫蹭了蹭,咂咂嘴,在似真似幻的烤鱼香气中咕哝道:“万能的猫猫神啊,请保佑我不再做噩梦吧,本信徒明天就给你上供盐酥小鱼干……”
他把脸埋在天窍温暖的毛毛里,并未发现这只本该睡熟了的猫团正把耳朵压得低低的,粉白的耳廓漫起一片红晕。
……
次日,临卿和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山上采风。那里有个小农家乐饭店,他想实地体验一下小县城里的农村生活,好为自家女主那还没开始就快要崩殂的剧情线取材打样。
他连早餐都不打算吃,要留着肚子充分感受农村大锅饭的风味,然而一下楼就被厨房方向飘来的酥香味香了个跟头,人在前头走,脑子在后边追地进了厨房。
彼时,观昏晓正哼着愉悦的小曲同时开两个锅煎鱼,一个做糖醋鲤鱼,鱼肉炸制金黄,边缘酥脆,头尾向上翘起,是非常标准的做法。
另一个则是将鲫鱼两面煎至微熟,然后倒入陶罐中熬鱼汤,再用剩下的油炸一些一指长的小鱼——喂猫。
临卿和咽了咽口水,踱到料理台边上,和精神抖擞地支棱着耳朵的天窍站一边,小心问道:“表弟,今天的早餐……吃这么浮夸呢?”
“这是早午饭,一顿当两顿吃。”
观昏晓瞥他一眼,笑眯眯地将炸好的小鱼倒进盘子,夹起一条喂给天窍,而后撤锅腾出位置,将一只小号陶瓮放了上去。
“中午不煮饭了,喝粥,鲜虾蛤蜊粥。”
临卿和眼睛一亮:“鲜虾粥好啊,再加上蛤蜊,可以说是鲜上加鲜!表弟你没吃早饭吧?要不要我去买杯豆浆给你垫垫肚子。”
“不用,做完饭,我油烟也吃饱了。”观昏晓转身拿调料,无意间瞥见他登山鞋、冲锋衣、大背包一应俱全,挑眉道:“表哥,你要出门?”
“没有啊!”临卿和一口否认,“我这是……搭配,对,搭配而已。”
什么农家乐,什么大锅饭,有表弟煮的粥熬的汤做的鱼好吃吗?
这事儿他用脚都知道怎么选。
为了一口吃的,临卿和毅然将嗷嗷待哺的剧本和男女主抛之脑后。
料理台上,天窍优雅地叼起盐酥小鱼干三两下啃碎,还不忘白他一眼。
破坏他们二人世界的讨厌人类!
临卿和被它瞪得一缩脖子,又觉得自己不该被一只巴掌大点的小猫吓到,于是恶向胆边生,伸手试图猫口夺食。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盘子里的小鱼,就见刚啃完一条鱼的天窍抬爪,弹出锋利雪亮的爪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如同剑客擦剑般从容地舔了舔。
临卿和“咻”地缩回手,若无其事地吹了声口哨,从冰箱里摸出一颗橘子。
“诶这橘子真甜,表弟你要不要来一瓣解腻?”
“不要。”观昏晓无情拒绝,“表哥,你去帮我买瓶酱油回来,要生抽。”
“哦哦,好。”临卿和扭头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搔搔头,好奇地问:“表弟,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做全鱼宴?是突然想吃还是就想喂猫?”
“这个嘛……”
观昏晓咂咂嘴,口中混杂着薄荷牙膏气味的烤鱼味仍旧在舌尖流连不去,让他莫名的对鱼很有食欲。
但这个解释太唯心,他懒得说,只催促道:“我就是早起看见水缸里那条死咸鱼心烦,心血来潮而已。快去吧,一会儿我要做蒸鱼蘸料。”
“马上!马上!”
另一边,豪华套房内,继半夜被老大吵醒之后,司巍藿三人又点亮了周六一大早被顶头上司吵醒的成就。
电脑屏幕上,视频通话的右下角冒出三张睡眼惺忪的脸,看乐了对面端着搪瓷缸嗦面的男人。
他一头如雪的白发,脸却很年轻,面颊光滑无皱,颧骨与眉骨略高,将一双灰蓝色眼眸压得深邃沉静。
“局长早……”
“早……”
“哈欠……早。”
三人懒洋洋地同他打招呼,态度是和面对连青酌时截然不同的散漫随性。
男人挑了挑花白的长眉,笑道:“你们仨现在的表情,扔消消乐里能被消除知道吗?”
说完,他伸筷子夹起一片烤鱼,送入口中。
林摹丑揉揉眼睛:“局长,你最近不是在养生吗?哪个蒙古大夫给你开的早餐吃面配烤鱼的食谱?”
“你们老大咯。”局长,安岳襄耸肩,“昨天大半夜闯进我家里,捞了我一条冉遗鱼烤了却不全带走,只片走鱼腹和鱼尾上最嫩的两块肉。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浪费,那烤都烤了,总得吃了吧?”
“……”
三人默然,脑子里那根警惕的神经开始抽动。
果然,下一秒他们平易近人的局长便露出一抹慈祥笑容,温柔地问:“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告诉连青酌那小……我家中养了冉遗鱼?”
凌洛:“……”
对啊,是谁呢?
第28章 追求(一)
十点半,观家三口吃了一顿丰盛的早午饭,各自找地方消食。
表哥出门招猫逗狗,美其名曰取材,其实就是闲逛。观昏晓将躺椅搬到院子中央阳光最好的位置,和天窍一起躺着晒太阳。
周末无事,观昏晓照旧各个平台蹿,批阅完所有社交平台的奏折,才慢吞吞点开绘江河。
昨夜到今天,绘娘给他弹了无数条消息提示,因为连青酌的缘故,他故意忽略,一条也没打开。
但他知道,这种事越逃避越尴尬,何况他是被表白的人,天然立于不败之地,实在没什么可躲的。
这样一想,观昏晓心气顺了,撸着天窍软绒绒的背毛点掉后台红点,继而打开特别关注人新发的两条动态,准备好好欣赏美丽的新例图。
然而例图确实是正经例图,配字却令他如同湿手摸电线,麻了。
第一条动态发表于昨天下午三点,配图是两张彩铅速写。一张绘制了掩在烟云间的古色古香的茶馆,一张描摹了由外向内视角的茶馆窗景,木格窗明暗不定的格子间隐隐勾勒出两道相谈甚欢的身影。
配字:与心上人见面,他果然心缺一窍。
观昏晓:“……”
说他一窍不通呢。
第二条动态发表于今天上午九点,定时发送,配图是一张水墨人物,飘逸的线条与写意洇染勾勒出一道气质洒脱的颀长背影,斜洒下的淡金日光半拢着他微侧的眉目,看不清全貌,却给人一种这人肯定长得非常好看的感觉。
配字:晓看天色暮看云。
观昏晓盯着这句略显眼熟的诗看了半晌,上网搜索,搜索结果是唐寅的《一剪梅》。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观昏晓抬手捂脸,指缝间露出的肌肤渐渐浮起淡薄的红晕。
天窍趴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同样微微泛红的耳廓,惬意地甩起了尾巴。
观昏晓最喜欢他的画,用画表白,果然是妙计。
自这条动态开始,连青酌向观昏晓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还分了无形有形两个类别。
无形攻势自然就是一天一条定时发送的表白动态,据观昏晓估计,他可能把汉乐府和唐诗宋词元曲都翻了个遍,表白的诗词从不重样,而且几乎都是大众少有接触的冷僻句子,观昏晓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出自哪个地方,还得自己去查。
刚开始观昏晓以为他是随便选的词句,直到看见表哥为了写男主给女主表白的桥段,上网查找情话好词好句,才福至心灵,意识到这些诗词其实也是连青酌写给自己的情书——短小精悍、直抒胸臆,却又隐晦而点到为止的情书。
他查找诗句的出处、含义,便是在拆开情书的信封,阅读其中内容,以将单方面的表白变为双向互动,使滞涩于一人心口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流动。
换句话说,他每查一次出处,就是在与连青酌心灵交流一次。连青酌甚至不用出现在面前,不用重复“我喜欢你”、“我在追你”之类的话,就能让他自己将这些意识凿进心中。
想明白这点后,观昏晓有些无奈地吐槽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巧思?难道是情场高手的天赋?”
每当这时,天窍就会在旁边嘚嘚瑟瑟地抖耳朵,拍尾巴,绕着他转圈磨蹭,以示对他“夸奖”的回应。
观昏晓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总会搂着它蹭蹭毛,疑惑于它怎么又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