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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他回身过来跪在卫衔雪面前,抱拳喊了一声:“公子。”
  卫衔雪说不出话,便没喊他起来。
  那人是一支符影卫的头领,名为符戊,他得陛下信重,此番过来的护卫大多是听他的令行事,符戊没等到卫衔雪的旨,也就没起来,他垂着头道:“我等来迟,公子受苦。”
  卫衔雪漠然垂眼,很轻地说了声:“无妨。”
  “方才观公子信重那位许三公子,可是要让他接手西河许家的事务?”符戊知道卫衔雪的伤情,因而有些抬眼观察他的意思。
  卫衔雪未置可否,“那日……”他咳了一声,“大……”
  “公子可是要说许云熠?那日我等赶到的时候遇到他仓皇从山中出来,就已经把人拿下了。”符戊试探着道:“人如今还在审,公子想要他如何说?”
  卫衔雪靠坐在椅背上,倦怠似地揉了揉眉心。
  符戊却没见着似的,“我等带了圣旨过来,西河县衙那位胡大人审时度势,即便是墙头草此刻也知道哪边风势大了,此事归咎何处,还看公子想把事情翻到何处。”
  “所以——既然是公子略胜一筹,现如今……”符戊望过去的目光试探,“也该是要论及陛下旨意的时候了吧?”
  他意味深长地喊:“殿下。”
  卫衔雪的手猝然一攥,“你……”
  外头大雨倾盆,忽然一道响雷横空而出,像是朝着卫衔雪头顶劈了一下,他目光几乎是霎时冰冷下来,一向待旁人温和的卫衔雪居然沙哑着声道:“滚出去。”
  符戊顿时怔了一下,他犹豫片刻,“是。”
  卫衔雪等他出去把门关上,才缓和着呼吸闭上了眼,耳边的雨声和惊雷像朝他毫不留情击打,卫衔雪很久才松开了攥着椅子的手。
  ……
  *
  江褚寒醒来是在两日之后的黄昏。
  知道消息的时候卫衔雪正在厨房,他养了两日就能站起来了,忍着也能说些话,江褚寒一直没醒,卫衔雪有些担忧,便亲自过来给他煎药了,他端着药碗一面看着锅灶上的火候,差点烫了手,卫衔雪放下药碗揉了揉耳垂,惊讶地又问了鸦青一句:“你说世子醒了?”
  “是。”鸦青替卫衔雪把药碗端过,“世子方才醒来,就说想见公子,所以属下……”
  “我去看他。”卫衔雪立刻应声转过了身,可他脚步一顿,想到什么又回过头,“鸦青……你,你等一下。”
  “这药,这药你先放下。”卫衔雪说着从鸦青手里把药拿了过去,他把药搁上桌,然后掀开了一边锅灶上盖好的盖子,里头是他今日特意做的糕点,卫衔雪找了张油纸翻面,将里头的糕点用筷子夹出来包了,“这药苦……”
  卫衔雪一想,其实他很久都没有给江褚寒做过些什么了,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如今做的糕点味道是不是还同以前一样。
  他把糕点包起来递给了鸦青,“你先收着,他……以前爱吃。”
  鸦青有些发怔,他看卫衔雪脸色有些憔悴,“公子今日做的?你自己都还没好。”
  卫衔雪摇着头,他这才把药放进食盒盖上,他提起来准备走了,“闲着也是闲着。”
  府衙的厨房与备好的客房隔了两条走廊,夜色渐渐黑起来,这两日雨停,院子里的湿意很快除去,干冷的夜风吹过来,仿佛能把愁绪都吹散——毕竟江褚寒已经醒了,可是……
  “公子留步。”卫衔雪绕过长廊的时候听到了符戊的声音。
  卫衔雪并没有停步的意思,可鸦青率先回了头,他不明所以,“公子……”
  再装听不到就过了,卫衔雪只能转过了身,“符护卫有何事?”
  卫衔雪声音还有些哑,他语气冷下来,听着就有些不近人情,鸦青听出什么似的,他便接过去道:“世子那边有事,我同卫公子就先过去了。”
  符戊伸了下手,“鸦青大人随意。”
  鸦青顿时敛了敛眉,“我同卫公子……”
  他话音未落,卫衔雪似乎忍下了什么,他沉着眉道:“鸦青先去照看世子吧,我随后就过去。”
  鸦青少见卫衔雪这模样,有些迟疑地移了移步,“那属下先替世子把药……”
  “不劳鸦青大人费心。”符戊居然先一步绕过去,往卫衔雪面前拦了一下,“我同公子不过说两句话。”
  鸦青想看卫衔雪的意思,但卫衔雪微微抿了下唇,很轻地点了下头,鸦青只好垂首先离开了。
  卫衔雪等他走了,冷下的眉目也不藏了,他沉下的声音像是生气:“他才刚醒。”
  符戊盯着卫衔雪手上的食盒,“快刀斩乱麻的道理公子应该明白,如今世子重伤,才应该是机会下手。”
  “符护卫这是想逼我行事。”卫衔雪靠着栏杆,他冷冷道:“我若有机会,第一个就会拿你开刀。”
  符戊似乎踌躇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后退,而是从怀里掏出什么,展开手心递到卫衔雪面前,“殿下得罪。”
  放在手心的是个药瓶,卫衔雪目光落上去,“这药……陛下给的?”
  “殿下心里自有答案,何必来为难属下。”符戊还是伸着手。
  卫衔雪盯着那药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像是掩盖自己手上有些微颤的动作,很快就把药瓶拿过去了,他放在手里垂下袖,“我下次……”
  “你滚开!”卫衔雪迈出一步错开符戊,这人居然狗皮膏药一般地拦过来,他愠怒地瞪他一眼,“你……”
  符戊半步不让,“殿下……”
  卫衔雪气得有些冷笑了声,他偏开了头,天色几乎已经暗下来了,卫衔雪的脸色明暗不分,他在这对峙里又听到了符戊说:“属下都是听令行事,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卫衔雪感觉褚章的声音都一道出现在了脑海,来西河之前的记忆又涌上了心——
  “朕让你去西河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陛下在卫衔雪面前修剪花枝,似是无意地说着,“此行远离京城,朕得让符影卫同你随从,一是做给别人看,二也是保护你的安危。”
  卫衔雪跪在下面没有起来,他目光虚垂,“陛下不是想让世子同我一起去吗?”
  褚章的动作停了一下,“你愿意让他同你去?你若让他去那朕的意思就……”
  “陛下想让我撇清同世子的关系。”卫衔雪面无表情地说:“此事……儿臣做不到。”
  褚章放下手里的剪子,沉下脸来转了个身,“那你是要为他抗旨不遵?”
  “儿臣,儿臣不敢。”
  “看来那日跟你说的话都是白说了——”褚章在御书房踱步,他往正中的椅子坐了过去,“你割舍不了儿女情长……也是,你这个年纪还是太过蒙昧,你若不想和他一刀两断,朕也还有一个法子给你选。”
  卫衔雪目光动了动,“父皇……”
  褚章端着桌上一杯水晃了晃,“褚寒他不是素有心疾吗?”
  卫衔雪皱了皱眉,那杯水被陛下晃出来些许,茶水沾湿案台上几张纸页,褚章看着那茶水流动,他饶有深意地说:“他说自己有心疾,那便是有心疾吧。”
  陛下把那纸页翻出来往地上丢了出去,“阿雪,你要真想留他,就把他一直留在身边吧。”
  ……
  记忆在这一刻暗淡下来,如同越发暗下的天色,院子里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卫衔雪终于嘴里咬出一个字:“好……”
  “好……”卫衔雪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当着符戊的面,卫衔雪把那提在手上的食盒揭开了,他把手里的药瓶打开,将里头一点不易察觉的药粉倒进了药碗,他用勺子摇匀,重新把食盒盖上了。
  符戊皱着的眉头微微展开,他等卫衔雪着动作做完,低下头有些恭敬地喊了一声:“殿……”
  卫衔雪忽然一个巴掌就对着符戊扇了过来,在庭院里几乎响得清脆刺耳。
  这一巴掌始料未及,符戊感觉脸上发麻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下,他发怔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卫衔雪人都已经走远了。
  符戊木木地跟了过去。
  江褚寒房中已经点了烛火。
  卫衔雪在门口迟疑了片刻,随后他才踏进门,就已经感觉到了江褚寒灼灼的目光——江世子醒来时与卫衔雪一样,喉中疼得说不出话,但他目光触及卫衔雪的一刻,好像什么伤痛都顾不上了,他几乎是强硬地从床上撑起来,追着卫衔雪的方向伸过了手。
  卫衔雪被吓了一跳,方才什么生气恼怒踌躇的反应都抛下了,放下药就赶紧去扶他,“你干什……”
  江褚寒猛一下就用双臂抱住了卫衔雪,这一抱好像用了江褚寒所剩不多全部的力气,他人都疼得眼前发黑,可他还是小心谨慎似地没有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卫衔雪身上,他一面撑着自己,一面抱着他,仿佛是捧着什么视若珍宝失而复得的宝物,几近于压抑地轻轻吻了一下卫衔雪耳后的头发。
  卫衔雪好像心里忽然颤了一下,仿佛没来由地这一刻被他什么情绪感染了,江褚寒是怕自己死在了沧浪山吗?卫衔雪用安抚的动作拍了一下江褚寒的后背,尽量温柔地说:“我没事……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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