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里蓦地紧了一下, 他捂着脸怪笑出声,从喉咙里发出小猫呼噜一样的声响, 似笑非笑。
“你是现在才知道我介意吗。”
他在的时候, 所有的脾气都被置若罔闻,甚至他当众指出对方抄袭、污蔑, 还是得不到相召南的支持, 反而引来责备;
而现在他走了,相召南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他是不懂吗?他是不以为意。
桑也收敛了表情, 肃然道:“我不是在跟你拿乔,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去。”
后颈的地方又麻又痛,断了休养特调的营养剂之后,他的身体连出国前的健康状况都达不到。
刚断药一周他就发现了这问题, 可他囊中羞涩,烧钱的药属实是用不起, 只能买点阿司匹林屯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相召南却并有没把他认真说的话当真, 固执己见地认为只要他把桑也不满意的要素全都去除就能让一个去意已决的人回头。
“钱余的事, 是我顾虑不周。”
相召南在商场上几乎没有失手过, 自然没有向谁道歉的经验。
他难得低了回头, 声音阻涩,“至于你所说的将对林晓燕的怒气撒在你身上……”
相召南眉心紧锁,影子被楼道的灯光拉得又长又细。
又是这样。
他从来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永远都高高在上, 就算低头认错,也是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你真的以为是这些事情的缘故吗。”桑也握住门把手,手背的掌骨突出。
他太瘦了,瘦到手掌几乎只有薄薄一层肌肤包裹着骨骼。做完手术之后养出来的血气全都在这短短几天迅速亏损消磨了个彻底。
“你明知道这些事情对我的伤害有多大,但你袖手旁观,现在假模假样道个歉,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真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堵在我门口强迫我跟你回去。”
“你不知道哪里错了。你只是不甘心。”
“可我不想回去了。”
桑也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但在爱相召南这件事上,他累了。
他没有第二个腺体可以剜去了。
“我不接受。”相召南眼眶红得吓人。
“不接受?你不是不能接受桑也离开,你是只是不能接受一个四年来低声下气连重话都不敢对你说一句的人率先说了分手,折损了你的傲气。但没关系,人总会有第一次,我帮你突破了这个障碍,不打算和我说声谢谢吗?”
桑也弯唇一笑,似乎毫无芥蒂,笑得灿烂。
然而他手紧紧握住门把手,往常呈现淡粉色的指节此时却因用力而泛白,说完之后,他狠下心来要把门关上。
没有成功。
他用力不小,金属门直接砸在了相召南的突然伸出来抵挡的手臂上,发出砰的一声。
桑也下颌用力,死死咬住牙,冷眼看着相召南吃痛却不肯收回手。
“你知道那张照片了,对吗?”相召南不仅没有抽回手臂,也没有斥责罪魁祸首冷眼旁观,反而提起了一张桑也未曾见过的照片。
桑也沉默了两秒,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那年作为资方受邀去观赛。”
不知为何,桑也觉得相召南这句话说得有些费劲,似乎在隐瞒什么信息,但对上那双深黑色却蕴藏了浅淡期待的双眸,桑也一瞬间明白了。
那熟悉的眸光,常年出现在他的脸上。
桑也再熟悉不过。
观赛。
应该是赛车。
他拍这样一张照片,还留着,藏着,代表什么呢?
桑也第一次不想读懂相召南,但他对这样的举动、流程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甚至没有深思就跃现在了他的脑海,强迫他读懂。
珍藏的照片,他也有一张。
为了那张照片,他放下了尊严,放下了身份,奴颜婢膝,失去自我。
而相召南,藏着那样一张照片,却倨傲无礼,有恃无恐。
现在还把它当作挽留的筹码。
可惜晚了。
以前的桑也若是发现了这一秘密,必定会欣喜若狂,范进中举高兴冲昏了头直接晕了过去,他也会毫不逊色。
但现在,桑也已经不是相召南稍微流露出一点爱意就能哄骗得晕头转向的omega了。
理智占据情感高地,朝他打响信号。
“所以呢?”
平静,冷卓,漠不关心。
将相召南从未显露于人的隐秘爱意践踏得无所适从。
他慌乱地握拳,却不是想要挥向某处,而是绷起肌肉来压抑浑身的颤栗。
从接手相氏开始一路顺风从未吃瘪的相召南在桑也面前第一次流露出窘态。
比起先前长篇大论的泣诉,这一句,短短三个字,如同薄且锋利的剑刃划过他心房的墙壁,更让他防线崩塌,溃不成军。
他从未想过,赤裸裸地表露爱意,得到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所以呢。”
桑也说的没错,他对桑也的冷漠,来自对林晓燕强迫他做事的迁怒,但更多的其实是源于桑也低声下气、沉溺于情欲,这完全打破了他对那个在赛场上驰骋的少年的幻想!
那个招摇的,张扬的,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的少年,怎么会匍匐于他的脚下说出“帮帮他”这样卑微的话语?
他执着地认为现在的桑也抹杀掉了他心中的桑也。
他嫌弃、憎恶甚至憎恨桑也对他的讨好和低声下气,因为那打破了他对一个月光般人物的美好幻想。
即使那个人就是桑也。也正是因为那个人就是现在的桑也。
所以尽管他有意,却刻意做出一些伤人的举措,盲目地为“心中所爱”报复取代他的人。
他把那张照片藏在书房,把满腔爱意藏在心里,认为自己站在这段关系的制高点,认为他的爱是制胜武器,是真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以为能够用它挽回桑也。
可他失败了。
当一个人决定要离开,潜藏的爱不会帮它的主人挽回任何东西,只会化作最锐利的刀剑刺向被爱者。
就像迟来的正义不能雪中送炭,只会火上浇油,迟来的爱意也一样。
它告诉要离开的人,你被愚弄了。
多么可笑!
桑也再也忍不住,趁着相召南失神之际,猛地推了他一掌,把人直接推到对面的墙壁上撞得浑身一颤,随后紧紧关上了大门。
他迅速跑回卧室,钻进被子,蒙着头,强迫自己不去听经久不绝的敲门声。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么要来找他。
为什么他这样不幸。
桑也从不怨天尤人,可现在,他忍不住去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对他?
“汪汪——”
床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只咖黄色的小狗挥舞着小小的肉爪子一个劲挠床单,似乎很想上床。
桑也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是它,伸手把小狗捞进了怀里。
小狗是当时出国前在春城偶遇的那只,因为看着身体干净、肚子圆鼓鼓的,他和张姨都以为是哪家走丢的小狗,问了邻居才知道是当初沈音华从隔壁那里领回家的,刚带回家没两天就出事,连名字都还没取。
桑也一听,把小狗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了。
出国也带上。
姥姥没给它取名字,桑也那时候没精神,也没给正式取名,因为是一窝小狗崽里最大的,就整天“老大”“老大”。
后来给它取了很多名字,但怎么叫都没反应,只听“老大”,也就让这个名字保留了下来。
天气还没转凉,桑也却手脚发冷,小狗坦露出肚皮,让桑也把手放他暖和的肚子上。
门外的敲门声还没有听。
只是没有相召南的喊话声。
桑也听得心烦,又想,以相召南的性格,不会待会就叫人破门而入吧?
相召南强势,控制欲强,桑也早已领教,还真说不定。
“老大,要是待会他强行闯进来,你就上去咬他,咬得他不敢再来。”
老大听话地叫了两声。
桑也蒙着头,却怎么也隔绝不了敲门声。这房子不大,拢共只有一室一书房一厅,加起来不到八十平米,隔音还差。
桑家在圣劳伦斯这座城市没有房产,原本大哥提前给他租的那套房子好得多,地段好,隔音也好,但租金太高,桑也住了一段时间就联系人退了。
巧的是房东不喜欢宠物,又因为没有提前告知不能养宠而困扰,听他说要退租,违约金都没要就把他送走了。
就这样蒙着蒙着,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浅寐了片刻,打开手机一看居然睡了四个小时,怀里的老大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相召南不是很忙吗。
现在又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