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姚月娥只觉太阳穴跟着突了一下。
  封令铎似是早猜到了她的沉默,也不跟她磨蹭,单刀直入地问:“我们这样的关系,要维持多久?”
  问题过于直接,可以说完全超出了姚月娥考量的范围。
  才从人那里借走二百两银子,如今对方问她要个期限,她似乎……确实也不好明说,自己其实根本不想嫁人。
  于是犹豫着、支吾着,封令铎也大致猜到了答案。
  说来真是奇怪,虽说以前他也喜欢姚月娥,但当对方一心都扑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好像便从未想过要珍惜什么。
  就像他回头再看,才发觉自己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想从她嘴里讨得一句承诺。
  思及此,封令铎无声地笑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好在同最开始重逢的时候相比,姚月娥至少不排斥他的靠近了,这是个好兆头,不能太着急。
  可世间所有的事,想通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正如现下的封令铎,一边默默宽慰着自己,一边又被胸口的那团郁气堵得恼火。
  于是,从来精于算计的封参政决定拿点好处安慰一下自己,他一手钳住姚月娥的下巴,俯身照着那张唇埋头便吻了下去。
  姚月娥懵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支吾着不回答的结果,便是再也没有机会回答。
  许是方才在薛府门前吹了太久的风,两人的唇都是凉的,重重地压下来,一寸寸地碾压轻吮,很快便又热起来。
  他的气息温温热热地拂在她脸上,像夏夜的江畔,带着淡淡水汽的河风,说不出是凉还是暖,总之是湿的。
  思绪跑得太远,姚月娥很快就跟不上他的节奏。
  呼吸被夺走,她喘息着往后,可是她退一寸,他便近一寸,攻城略地,强硬得不容商榷。
  终于,姚月娥被他逼得无路可退,身后一空,她惊呼一声,险些摔下条桌,但很快,惊呼声也被他的唇堵住了。
  方才的失误下,姚月娥乱了阵脚,手脚一慌,便被人钻了空子。如今他站在她身前,扣着她的腕子和腰身,她的膝盖蹭上他腰间的玉带,一左一右。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的接触,这一次他们一样的清醒,没有中药,也没有微醺。
  身上的小衣什么时候落到了腰间,她也不知道,姚月娥无力地推攘着胸前的那颗脑袋,抬头看着半掩的窗棂。
  月亮半遮半掩地出来了,藏在那棉絮似的浮云后,羞答答的像个初经人事的姑娘。
  院里成片的茉莉开得正好,在月下香得混沌,香得人发晕。
  姚月娥觉得自己多半是被茉莉花香熏得恍了神,怎么定睛一看,自己的脚踝竟然架在了封令铎的肩上。
  夜里起了风,满院都是呜呜囔囔的风声,那含苞的茉莉被吹得张开了口,露出粉嫩嫩的芯子。
  随后便是夏日里忽至的暴雨。
  上京城似是从没起过这么大的风雨,横冲直撞地撒野,掰开遮掩着茉莉的嫩枝儿,又急又重地全涌了进去
  姚月娥惊叫一声,但很快,那声呜咽便被疾风骤雨所吞没。
  雨滴细细密密地拍打在花朵和叶面,院子里的茉莉东倒西歪地散了一地。
  唯有一只盛放的花朵格外荼蘼,蕊芯上挂着大团的凝露,娇艳欲滴。
  月明星稀,上京城的风雨平旦才歇。
  第46章 传闻“找个人跟着他。”
  上京金明湖。
  季夏的六月,正是荷叶田田、芙蕖清丽的时节。午后,日头高悬,饶是湖边树木蓊郁,阵阵热浪却随拂水微风而来,蒸得王三娘额上细汗不断,不一会儿就洇湿了张帕子。
  一旁打扇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压着声劝到,“今日是娘子生辰,外面有家仆负责等候引路,娘子不如去水榭里坐着纳纳凉,何必亲自在这里……”
  “你懂什么?!”
  王三娘厉声打断了丫鬟的话。
  小丫鬟被吼得一怔,恹恹地闭了嘴,也就是此时,远处响起哒哒的马蹄。一辆拱形华盖、垂挂帷幔的犊车便映着烈日款款而来。
  王三娘心头一喜,一张笑靥也像是绽开的芙蕖,登时娇艳起来。
  “臣女见过宝华公主。”
  不等车帘掀开,王三娘已恭敬相迎。她双手叠于胸前,屈膝下蹲,口中那句“公主千岁”还没出口,腕子便被一只纤白的手给擎住了。
  一双美目嗔怒地瞪过来,王三娘依旧嬉笑着,俏生生地道:“今日生辰得殿下赏光,真是光降门楣、蓬荜生辉!”
  “去!”宝华横眉飞去一个眼刀,佯嗔着警告,“你再乱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凶巴巴的语气,说完却对王三娘伸出了胳膊。王三娘嘿嘿一笑,上去一把挽住宝华,就像两人小时候一样。
  王三娘原是前朝户部郎中家的三小姐,闺名王婉澄,因着两人父亲一辈是同僚,女儿的闺名里又都带着婉字,一来二去,两个家里唯一的女儿便硬是要认对方当姐妹。
  爱女心切的两家父亲只好认了。
  后来宋家获罪被贬,王婉澄虽与宝华天各一方,但每一年,她都会将长辈给的压岁钱攒起来,偷偷买些姑娘家的物件,托人带给宝华。
  都说王三娘性子跋扈,捧高踩低,但偏偏对着宝华却是个例外。
  等到宋家进京新帝登位,王家托王婉澄的福,也跟着水涨船高。父亲从原先的户部郎中一跃升为尚书不说,王三娘更是从此在上京成了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而此时的王三娘很是懂得饮水思源的道理,抱着宝华的胳膊不撒手,面对她的埋怨也只是从善如流地道:“里面有人帮我应酬,我就是好久不见你,想你了,迫不及待想见你。怎么?这样都不行?”
  宝华瞠她一眼,撇嘴道:“我看你就是嘴上说说,若是真想我,怎么不来宫里寻我,要在这里做样子?”
  “哎呀我说这可是天地良心!”王婉澄甩开宝华的胳膊,委委屈屈对天发誓到,“我来宫里那么多次,哪一次你是在的?天天就知道往封府跑,还怪我不去找你?宋婉兮,你说你讲不讲道理?”
  被揭了老底的宝华有些羞恼,秀眉一簇正要回敬,却见王婉澄鬼鬼祟祟地凑过来,跟她咬耳朵道:“封夫人今儿我也请了,等会儿游湖观荷安排你们坐一处,嘿嘿!”
  她得意地笑出声,捅了捅宝华问:“我懂事吧?”
  宝华被她这副谄媚嘴脸逗笑,没好气地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王婉澄被拧得笑出声,两人兀自打闹了一会儿,直到王婉澄再次挽了宝华的胳膊,“对了。”
  她正色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件稀奇事。”
  王婉澄道:“封家在州桥附近的那个铺子居然租出去了。”
  “啊?”宝华诧异,“那不是封老太爷的祖屋么?以前我姨母夫家有人想租下来,还让人去打听过,被封家一口回绝了。”
  “是老太太回绝的?”王婉澄问。
  宝华摇头,“我听说是封参政不同意。”
  毕竟州桥那块地方,前朝的时候是封老爷子的祖宅。后来因为得罪了前朝皇帝,封家被抄,这间祖宅也不知被赏给了谁,竟然改成了间铺子。
  再后来新帝登基,这间祖宅自然物归原主。
  “啧啧!”王婉澄揶揄地看她,用口型将那句“封参政”无声地重复了一遍,问她,“你以前不都叫他恪初哥哥吗?怎么突然改口了?”
  宝华乜她,没好气道:“以前那是还小,现在都多大了还这么叫,恶心谁呢?”
  王婉澄闻言撇了撇嘴,又听宝华追问:“那铺子租给谁了你可知道?”
  王婉澄摇头,“我只看见在弄内装和招牌,好像是一家卖瓷器的铺子。”
  “瓷器?”宝华愣了愣,想起最近去拜见封夫人,在后院博古架上看见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瓷器,怔然自语到,“封参政最近好像是突然迷上了瓷器,大约是这样才会将铺子租出去的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湖边的树荫下行了进来,在游船停靠的水榭前站定了。
  封夫人看见两人,率先过来对宝华公主揖了礼。
  王婉澄愣了片刻,作出一脸茫然的神色,而后才恍然地扶住封夫人夸道:“怎么有些日子没见夫人,夫人又年轻了好多,害得我都险些没把您认出来,失了礼了。”
  封夫人蹙眉佯怒,嘴角却是压不住地上扬,瞪王婉澄道:“就你嘴甜,净知道拿话哄我,一天天地没个正形,小心老身告诉你娘,让她收拾你!”
  王婉澄嘿嘿两声,瞪大眼睛看着封夫人,“真的是年轻了啊!我看定是封大人偷偷给夫人孝敬了仙丹!”
  不说他都还好,一提这封令铎,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蹙眉道:“别跟我提他!他这一天天都不在家,见首不见尾的,还孝敬什么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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