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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可几日下来,张魏却将查案一事全权交由谢韫料理,不是真心想查出真相,更是有意让太子对此事不闻不问。
  他这般做,究竟是否另有所谋?
  几缕残阳照不进阴暗的角落,腐朽的泥墙泛不起一丝涟漪,大牢里外皆充满了压抑。
  崔羌躲在牢狱大门不远处,神色平稳,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目之所及那人。
  张魏带人手持皇城司朱雀令对门口守役道,“陛下有令,特命皇城司下来办案,带我去审林有为。”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当即诚惶诚恐的将人请了进去。
  崔羌找准时机,离地跃起仗余之高,飞身而上至大牢门口。
  在其中一个衙役转身须臾,便一掌敲晕了人。
  崔羌轻步跟了上去,与张魏等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尘封的墙面散发出的腐朽味扑面而来,张魏等人一直走到最深处那片牢房门口,才在一间铺着草帘的地上见到浑身血迹林有为躺在那儿。
  这片牢房门口有两名站岗的衙役,其中一个昏昏欲睡,一只手重重拍打下来吓得他一激灵。
  见到这阵仗,那衙役困意顿时消散,慌乱跪地求饶。
  张魏并未发难,只是挥手叫两人去远处侯着。
  “老刘,平日不见你偷懒,今日这是怎么了?”方才打醒他的那名衙役问道。
  那衙役闻见这话面露喜色,“我媳妇儿昨日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孩子见了我就笑,讨喜的很。”
  “对了,快到戌时了吧,终于要见到我家乖儿子咯。”
  另一个闻言忍俊不禁笑道,“怪不得,那真是恭喜你喜得爱子了。”
  “换了岗今晚来我家吃酒。”
  “哗啦”一声。
  那边沉闷的声音响起,领张魏进来的衙役解开了林有为那间牢门上悬着的铁链锁。
  崔羌蹲在墙角,屏气凝神听着传来的声响。
  “林有为,你为赎花魁不惜与民斗殴,甚至同梁卫勾结,贪污官盐,贩卖私盐,妄为百姓父母官。你招是不招?”
  林有为听着这嗓音不似谢韫,微掀起眼眸看过去,一瞬间,眼底似燃起了希望。
  “你…你是何人?”
  “皇城司在此,奉陛下之命查案,若是尔等胆敢欺君罔上,那梁卫是何下场,你便同他一样。”
  林有为嗓音泄出十分明显的激动,“大人!大人明鉴,下官一心为民,绝不敢蔑视王法,对陛下有所欺瞒,此心日月可鉴!”
  许是过于急切,他丝毫未注意到张魏眼里透出的杀意,依旧一股脑的将心中所想道尽。
  “是谢韫,是他迫害我。定是他发现我知晓他背后阴私,便将梁卫弃了,让我做他的替死鬼!他的背后,是李国公这座靠山!”
  张魏怔了一下,随即看向谢韫的眼神愈加冰冷。
  “大人,这封血书,字字皆真,李国公以权谋私,如有妄言,下官不得好死!”
  他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将血书奉上,等了许久却不见人接。
  只听见冷冷的嗓音响起,“我劝你想好再说,有些话说出来,不单你要死,连同九族都会被株连。”
  林有为大骇,瞳孔中是张魏走来的身影,随即见他将血书一把夺过,直径丢进了身旁的架着烙铁的火炉里。
  血书一点点被燃尽,鲜红的字迹化为一堆灰烬,连带着消失的还有被掩埋的真相。
  “原来你便是王氏的耳目,真是可惜了,你今日这番冒死进谏道错了人。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吧,从记事起,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向来是为国公大人排除异己。”
  听到此处,崔羌只能先悄悄离去,停步在门外拐角处躲避。
  真相被揭露的一瞬间,崔羌像是被抛进了十二月的冰窖里,浑身血液都被凝固住了。
  他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着心下那股说不上来的情绪,似恨,又似不可置信。
  为李国公排除异己。
  对师父也是如此吗?
  “烧了吧,销毁证据,不计生死。”
  还未再来得及细想,张魏出来后一句轻飘飘的话落下,崔羌顿感不妙,在人走后,木门嘎吱一声紧闭,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
  片刻,两名看守此牢房的衙役从里面疯狂敲着门,门外皇城司的人已经离去。
  崔羌走上前,一瞬间,浓烟冲天而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人肉的烧焦味混杂着血腥味让他想作呕,大牢内的衙役和囚犯一个个喘息困难,惊慌失措地哭喊乱窜,似无头苍蝇般急得眼泪直流。
  动静之大却无人来救火,这是一场蓄意的谋杀,只为销毁所谓的证据。
  那衙役还急着回家看他儿子……他们不是还等着把酒言欢么?
  此情此景,将他又拉回平芜山的那个夜晚。
  他救不了任何人,就像那天他救不了师父一样。
  崔羌眼神骤然变得森寒幽深,是李国公……
  那穆翎呢?
  第16章
  是夜,谢府里四处掌着灯。
  穆翎独自走出屋子,在庭院花树下立了一会,树叶索索作响,他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边月色。
  这都快亥时了,崔羌怎么还不回来
  怔愣间,阿飞的声音传来,带上几分急促。
  “殿下,大牢失火,林有为也死于其中。”
  消息来的突然,穆翎眉头骤然凝起,他转身看着阿飞,问道,“现下情况如何?可有无辜之人受牵连?”
  “皇城司那边方才喊人来传话,说是火势太大,林有为所关的那片牢屋包括衙役在内皆无人幸免,但此刻火已经熄灭。”
  话音刚落下,穆翎抬脚便走。
  阿飞立即问道,“殿下您上哪去啊?”
  “孤去找谢韫。”穆翎眉头紧锁,心中似压着块石头般难以喘息,“好好的一个大牢,岂能说着火就着火的?”
  阿飞下意识拦他,“事已至此,殿下此刻去找巡抚大人也于事无补,左右不过是一句下面的人失职罢了。”
  穆翎顿住脚步,认命叹了口气,“罢了,至少眼下案子解决了。你去找谢韫,就说是孤的意思,让他将人厚葬了,死者中有亲眷的多拨些银两吧。”
  “是。”阿飞领了命离开。
  清浅的月光透过枝叶落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夜间月冷,那松岳山上的松子糖难寻么?
  穆翎一面想着,脚步已经移至了庭院门口。
  突想起什么似的,他又回屋罩上件外袍才出了院门。
  夜风微凉,带着一丝清冷,穆翎只身一人走在漆黑一片的道路上,更显清清冷冷,只有路旁两侧的屋檐下几只灯笼发着光。
  好在今夜月光够亮,倒不至于看不清路。
  沿途偶有几人路过,穆翎一路问着寻到了上山的路。
  直到人至山脚下,太子殿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影卫不过是为他去山上寻糖了,不久就会回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他?
  可不知为何,穆翎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切地想要见到崔羌。
  松岳山上的夜,静的可怕。
  崔羌半倚在一棵枫树下,手中握着的酒壶半空,他望着天上那弯明月,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他只觉今夜的月光苍白至极,让人倍感凉意凄凄。
  夜风肆意穿行,从裸露的皮肤钻进身体里,再冰冷无情地掠过,剥夺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温暖。
  崔羌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坠,细细地摩挲着那上方的半边图案。
  这是师父给他玉坠。
  白玉温润,上面雕刻着玉兰花的一半,花瓣细腻入微。
  心被无端的思绪见缝插针地填满,他彷佛又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微风轻拂香四溢,亭亭玉立倚栏杆。”
  阳春三月的夜晚,平芜山上,月影如钩,洋洋洒洒地铺满一地光影。
  少年手执长剑随风而立,身后是漫天的白玉兰花瓣,如墨长发束起,身形修长如青松。
  长剑起落之间,溅起满地花瓣,一霎间,剑光连成一线,融入月色。
  崔羌收剑,仰头望着坐在屋檐上的青年,朗声道,“师父您安静些,别念诗了,吵得我都不能专心练功。”
  嗓音尽显张扬少年气。
  崔煜凝眉嗤了声,“臭小子,废话少说,不想练了就去睡。为师怎么教你的,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就你这个傲慢的态度还得再沉淀个十几年才行。”
  崔羌唇角扬起,吊儿郎当地挑眉,自顾自道,“哦,我知晓了,想必是这玉兰花开,您又在睹物思人了?”
  言罢,他腾空跃起,轻踏上屋顶,走到崔煜身旁坐下。
  “如此星辰如此夜,可惜师父您的红颜知己不在身侧,若是佳人相陪,岂不妙哉?”
  崔煜掀了掀眼皮,只侧首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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