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户斐鼻腔一阵酸涩,他拭掉了泪,推开了门。
  屋内众人纷纷望向他,他缓步走向了澹郢,俯身,拉住了澹郢的手,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户斐心平气和地说:“我若是心里没他,大哥今日也不会看见今天这一幕,人你也打过了,大哥若还是气,就拿斐儿撒气吧。”
  户梁:……
  两人携手的影子消失在门口,户梁呆了会儿,怒骂了声,他左右看看,将目光放在了副将这个倒霉蛋身上,怒道:“你替他挡着做什么?”
  副将将那掉了一个角的和田玉镇纸放回了桌上,给他讲道理:“六公子天生喜欢男子,比起那些一堆花花肠子的人,澹郢就太让人放心了。”
  户梁:……
  副将摆手:“你再打我绝不拦着,去吧去吧。”
  户梁:……
  户梁烦躁地捏着眉心:“滚滚滚。”
  房里燃了烛,铺了粗布棉被的床上,户斐跪坐着给澹郢上药。
  他生怕澹郢会疼,望着那满背脊的新旧伤疤,上一点就吹好几下,药上得奇慢,吹得澹郢发痒,可他趴在枕头上,面不改色。
  静了许久的屋子里,户斐轻声说:“你没说完,你让我答应你什么?”
  澹郢垂下了眸子,望着被褥上的褶皱,道:“不能冷着我。”
  户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说了。
  他望着澹郢无波无澜的侧脸,轻轻应了声:“嗯。”
  澹郢:“不能对别人做和我做过的那些事。”
  户斐:……
  户斐轻勾起唇,应声:“好。”
  澹郢正色道:“若是有……以后,就每天一起睡觉,要很多亲吻,还有……我想吃时,你不能说不。”
  户斐眼睛里盛满了笑,他侧躺下,望着澹郢故作镇定却控制不住泛红的侧脸,轻声问:“为何现在才说?”
  澹郢闭上了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今日差点死在匈奴的刀下。”
  户斐心里一跳,听着澹郢小声说:“那时我想着,若是我死了,还没真正拥有过你,也太可怜了。”
  户斐弯起唇,说:“然后呢?”
  澹郢侧头看他,脸贴在枕上,模样看着有些天真,一双眼静静望着他,反问道:“你应我吗?”
  户斐:“应。”
  他枕着自己的臂弯,心里暖洋洋的,仿佛有什么情绪要满溢出来,他凑上前,额头抵着澹郢的,轻声说:“应,再说千百条斐儿都应你。”
  窗外风停了,雪静静落了下来,有人脚步在门口停留片刻,转身离开。
  明炤给主人房里送炭火,遇上了大公子,连忙行礼。
  户梁犹豫了片刻,别别扭扭地询问道:“澹郢对斐儿好吗?”
  明炤不假思索:“好。”
  那简直宠到骨子里了,但凡主人皱个眉,他都要烦半天,面上虽然看不出,可为了哄主人高兴,他能夜里疾驰数十里,只为给他买一包他爱吃的糕点蜜饯。有时主人会偷偷拉他的手,明炤有一次偶然瞧见,他独自倚在树下,将手抬到眼前。盛夏,光从枝叶缝隙洒落,他就着这些光影静静望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唇角轻微的挑着,像是在笑,而澹郢,真的很少笑。
  户梁摆了摆手,道:“给他们送过去吧,今夜实在是冷。”
  明炤望着大公子离去的萧瑟背影,莫名有些想笑。
  这半年里户斐都睡不好,总是做噩梦。他窝在澹郢的怀里,难得睡了个踏实觉。
  后半夜,户斐被号角声吵醒,睁开眼睛,澹郢已经在穿衣了。
  户斐连忙爬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匈奴夜袭。”澹郢俯身,凑到户斐面前。
  户斐眨了眨眼,凑上去,在他唇上贴了贴。澹郢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起身,温声道:“接着睡吧,醒了我就回来了。”
  户斐有些着凉,咳嗽了两声,道:“那我等你一起吃饭。”
  澹郢:“好。”
  这一等,等到了天明。
  雪依然下着,风停了,军营里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忙而不乱,可见大哥治下之严。户斐沿着台阶走上了城墙,浓重的血腥气与厮杀声一并席卷而来,城墙下是真正的战场,他从未见过的战场。
  狼烟四起,赤地千里,雪色被染成了血色,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灰色苍穹下,厮杀仿佛永无止歇。玉门关口,自古至今,经年光阴,战争从未停止。
  很奇妙的,那么多人里,他一眼找到了澹郢。
  他身披银甲,全身浴血,他冲在最前,有万夫不当之勇。
  户斐心中一紧,不知那身上的血是他的还是匈奴的。
  战鼓在他耳侧急促的擂着,越来越疾,暗合了他的心跳。忽然,他脸色一变,疾声道:“明炤,弓箭。”
  明炤立刻递上,拉弓瞄准只是喘息之间,箭离弦而去,破开天上飘落的冰雪,精准地刺入一人的心口。
  澹郢转身,一个匈奴从马上跌落,手中的刀也落在他的脚边,死不瞑目。
  他心有所感,望向城墙方向,年轻的将军轻挑了下唇,出手愈发狠厉。
  “真是沉不住气,知道你在,这是故意表现呢。”户梁踱步过来,先是讨人嫌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道:“澹郢不错。”
  户斐勾起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城下那人,尾音轻扬:“大哥说不错,那一定不错。”
  户梁笑了声,道:“真是个孩子。”
  巳时,匈奴终于退兵。
  户斐跑回了房里,坐在桌边等着他吃饭。
  澹郢进来时,已经换下了铠甲,他关上了门,将户斐抱在了腿上,深深吻了下去,战场上的热血还没散,他有些急切,户斐乖巧地由他亲。
  今夜军营难得热闹,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大伙围在一起吃饺子。
  澹郢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进了屋,户斐正坐在炉火旁瞌睡,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未语先笑:“夫君,过年好。”
  澹郢放下饺子,走到他面前,被他抱住了腰。
  他低头,望着少年温软的眸子,狭长的眸子轻微弯了个弧度:“祝斐儿四时如意。”
  炭火燃得旺,室内温暖如春,床上人影交叠,呻吟与低吼,被挡在落下的床幔之后。
  人影映在帘子上,只能瞧见有人的腿搭在另一人的肩上,辗转承欢,酥入骨子里的声音胡乱地喊着“夫君”,叫着“哥哥”,换来力道更深的冲撞。
  桌上的饺子凉了,窗外放起了烟花,新春到了。
  澹郢俯身,将唇贴在户斐的耳侧,轻声说:“主人,我好快活。”
  他重重埋进他就的身体里,灼热的呼吸湿润了他的耳朵,他不熟练地撒娇:“斐儿,你抱抱我。”
  双臂软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吻出了啧啧水声。小公子也快活,但他实在被弄得没力气说话。
  玉门关外千里蛮荒,万里黄沙,关内百姓,安枕无忧。
  新岁。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作者有话说: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饮马长城窟行》李世民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二郎神·炎光谢》柳永
  爪
  第223章 一诺百年
  连理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他将热腾腾的大馅馄饨放在大雪天店里唯一一个客人面前时,那位一身黑衣的英俊男人抬起了头,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看着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说:“你曾许过我一诺。”
  连理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说“我是第一次见先生。”
  那人不语,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黑色皮手套给摘了,放在一旁,接着从桌边竹制地筷子笼取了筷子出来,略显苍白的手映着黑身金纹的筷子,看着有点清冷的美感。
  连理取了瓜子,在一旁的桌子坐下了,今天北京没风,鹅毛一样的大雪静静地落着,透过被擦得透亮的玻璃窗,往外一看就能瞧见白雪红墙辉映的城墙根儿。
  小店里暖气开的足,视野也好,整好赏雪。
  今天没什么客人,连理乐得悠闲,拉了把椅子在那桌客人隔壁坐了,搭话道:“您是哪儿人?”
  英俊男人用筷子拨了拨馄饨,却没吃,只垂眸看着,隔了会儿才回了他的话:“不记得了。”
  连理只当他不愿意说,笑了声,说道:“今儿立冬,正好吃碗馄饨,祖传的手艺,都是我亲手包的,猪棒骨汤熬了六个钟头,一碗馄饨対一次汤油,冬菜、紫菜、香菜、虾皮那些佐料都撒足了,咱这北京城我敢保证没有第二家比我这儿地道的。”
  男人望着那碗热腾腾皮薄馅大的馄饨,面上没什么表情。
  少顷,他用筷子夹起了一个,送进了嘴里。
  他吃饭没什么声音,礼仪极好,那么缓慢的咀嚼着,看得出吃的很认真,于是连理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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