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燕雪舟边走边向他打听,公交车上是不是有人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车祸嘛,是有几个人伤了。中年大叔刚好了解一些情况,还有个女孩儿的头撞破了,流了好多血,昨天晚上叫了西头诊所的老冯去看
燕雪舟心里一紧,打断,她叫什么名字?
那我可不知道,书记说等一早雪停了,就想办法赶紧往山下送呢。
燕雪舟没再说话,脚步越来越快。
又走了十来分钟,他们停在一处院落前,整个村子都停电了,暴雪过后的冬夜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那边
燕雪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疾步走到东侧一间厢房,推开门,梁冰正坐在那张简陋的行军床边,困倦得打着哈欠,听到响动,她转过头,看清来人是谁后,蹭得一下站了起来,顾不上脚腕传来的钻心疼痛,龇牙咧嘴啊了下,你怎么来了?
站在一旁的大叔热情道:找到人啦?那你们先聊着,我还要回去等公交公司的人。
谢谢你啊。梁冰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过去,燕雪舟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撩起她散落在鬓角的头发,仔细抚摸着查看,是撞到头了吗?还有哪里受伤了?
梁冰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说:没有,不是我,是陵园的工作人员,我在看护她。
燕雪舟顺着梁冰的目光朝屋里看过去,黯沉的光线里,单人行军床上躺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头上贴着白色医用纱布。
有惊无险让他心头压着的那块沉甸甸石头落了地,下一刻,他就紧紧抱住了她。
梁冰被他的胳膊紧紧勒住,简直要透不过气来,她叫他的名字,燕雪舟。
他不理会她,力道却越来越大。
她只好说:我脚疼。
他终于慢慢松开了她,像是有些委屈,头埋在她颈间,明知故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整个村子都停电了,梁冰其实也担心过燕雪舟要找她,本打算来电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他的。
他蹲下来,你的脚怎么了?
扭到了。昨天救援时,梁冰搀扶着伤得比较重的陵园工作人员,路上不小心滑倒了,应该是伤到了韧带,经过一夜,脚腕此刻正高高肿起来,她加一句,不要紧的。
梁冰将地上的燕雪舟扶起来,轻轻掩上身后的门,在蒙蒙亮的天色里,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他一向一尘不染的鞋子上沾满了泥泞,裤脚颜色很深,明显湿透了。衣服脏兮兮的,手上、膝盖上全是泥,要么是爬山时手脚并用,要么摔跤了。肩膀上的雪化以后留下一片水渍,头发湿漉漉的全是潮气,耳朵和脸颊都被风吹得通红,唇瓣干燥得起了皮,连夜赶路的缘故,眸子里满是红血丝。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鼻头一酸,哽着喉咙问:你是傻瓜吗?
他站在屋檐下,把她拥在怀里,脑袋伏在她的肩头,公交车司机接了我打给你的电话,他说你出车祸受了伤,我害怕你出事。
所以什么都顾不上考虑,只有一个念头,要第一时间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
人处在极端情境下时,许多以往横亘在心底的死结反而能解开。
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燕雪舟紧紧抱着她,声音低沉得发哑,梁冰,我恨过你,不是恨你骗我,而是恨你为了别的男人骗我。跟你和好后,我甚至想过,如果你再敢对我三心二意,我一定会杀了你。可是,你失联的这十几个小时里,来得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只要你好好活着,就算你再骗我十次,一百次我也会原谅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算你心里想着别人,也没关系。
梁冰从燕雪舟的怀里出来,在阴天灰白的晨光里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回望着她,完全停不下来,有些偏执地继续说着:我承认,我嫉妒沈恪,如果我不认识他,或许还能说服自己他肯定不如我,可偏偏我认识他,我很清楚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会一直放不下他,不全是因为死人无法超越。
他带出一点轻嘲的笑音,但可笑的是,我竟然想过,如果沈恪还活着就好了,如果死的是我,你就会更喜欢我吗?如果死亡能换来在你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那我也可以死
梁冰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沈恪是过去,而你是未来。
心酸涌上眼睛,很酸,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嗓音却出奇地稳定而温和,从认识你开始,我就一直在亏欠你,我时常想,如果我能拥有一些你没有的东西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多偿还你一点。
她捧着他的脸,你心里的疑问,我回答不了。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做像为沈恪做的那些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豁出一切,去为你做的。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远处泼墨般的群山寂静,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扩大。
灶台下的火噼里啪啦地烧起来,梁冰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拿着火钳翻动了下,把你的鞋和袜子脱了,烤烤干。
燕雪舟坐在一旁看着火光,袜子刚褪到脚腕,就露出一片细小的伤痕,应该是路上被刮到了,她皱了下眉。
他不怎么在意,脚踩在地面上,牵住她的手,抚了下上面不太显眼的创可贴,问:手上也有伤?
嗯,滑倒的时候手按在地上,扎进去一个树枝,小伤。
燕雪舟掀开查看了下,这种伤口得尽快打破伤风针,天亮了我们就下山。
冯大夫处理过。
那也不行。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我有个同学,打篮球时不小心踩到了钉子,没怎么流血,伤口也不大,他没当回事儿,只做了简单消炎,直到后来有了窒息症状,切开气管,在icu住了一个多月,差点儿没命。这种狭长的伤口最容易破伤风,越早打越好。
梁冰没作声,她根本没办法靠自己走下去,燕雪舟看破她的为难,我背你。
天亮以后,梁冰发觉自己开始发烧,她不敢大意,跟村支书和公交车司机告辞,和燕雪舟一起往山下走。
雪停了,路面结了冰,更加不好走。
她的脸紧紧贴着他宽厚的脊背,走了一段路,她看到燕雪舟颈间和耳后的汗意,问他我重吗?
嗯,像背着一头小猪。
她有些羞恼,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燕雪舟忽然恶作剧似的朝上掂了两下,吓得她搂紧他的脖子,像是完全忘了刚说要人家放她下去的事。
他笑了下,我高中毕业,和同学一起去冰岛旅行,图新鲜当过背包客,那行李可比你重多了。
她也笑起来。
睡一会儿吧。他说。
梁冰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安心地把所有重量都交给他,任由他带着去任何地方。
到山脚下的车前,梁冰意识迷离地坐上副驾驶。
然后就是一片混乱,燕雪舟摇晃而焦急的脸,白大褂反复走过来查看她的情况,远在天边的交谈声不断传来。她烧得很厉害,她听到医生开了破伤风针和大剂量的免疫球蛋白,还说距离她受伤接近二十四小时,药效在不断降低。
等她从昏昏沉沉中彻底清醒来,满目皆白,她躺在医院急诊的病床上,伤口重新做了处理。
观察室里十几张活动床,每张床头前都有各种监护仪器,显示屏的曲线随着滴答声规律地起伏着。床与床之间只隔了一道蓝色的帘子,医护人员急匆匆的穿行其间。
燕雪舟俯身,很轻地摸了下她的额头,没事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她立刻去抓他的手,却抓了个空,去哪儿?
他回头,牵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下,我去找医生问点儿事,很快就回来。
梁冰乖乖松开他,闭上眼睛,嗯。
隔了一会儿,她恢复了些精神,护士走过来,帮她量完血压,你家属呢?医生又开了几项检查,记得让他先缴费再去做。
家属?梁冰喃喃重复了下。
刚才不还在这儿吗?护士确认完信息,伸手换了一袋药水,轻声笑道:签字时要登记你们的关系,他说是你老公啊
第六十七章 发芽
梁冰的脸一热,燕雪舟走回来,随口问:在笑什么?护士扭身离开,梁冰横他一眼,你怎么跟人说是我老公?燕雪舟愣了下,刚到急诊时,他心急如焚,反正医院又不会深入调查具体关系,下意识报了个直系亲属,这样才能全权代表梁冰做决定,从而让她得到最迅捷有效的治疗。这会儿梁冰的状况好多了,他轻松不少,唇角露出一抹笑,怙恶不悛地反问:不然我怎么说?他故意凑近了,逗她,丈夫?爱人?还是先生?梁冰耳尖红了,打断他,男朋友。迅速强调一遍,你是我的男朋友。哦燕雪舟拖长声音叹气,原来你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啊。梁冰听出他语气中的酸味,之前她确实从来没在人前正式介绍过他,她差点失笑,我们都已经分手两年多了,一直也没机会谁说分手了?燕雪舟抬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轻描淡写道:只是吵架了,又不是不喜欢你了。梁冰瞧了他一会儿,眼酸地闭上眼睛。最初的阴差阳错让她对他们的关系羞于启齿,后来囿于职场上的敏感,没能在人前宣之于口,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辜负一个掏心掏肺喜欢她的人了。等梁冰打完针,已经接近傍晚时分,急诊医生说床位紧张,没必要非得住院,注意观察,三天后复查即可。晚上下起雪,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梁冰打开手机,翻了新闻才知道昨天的那场大雪有多么严重,高铁还处在停运状态,燕雪舟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她的脚还伤着,实在是没办法连夜自驾离开,只能临时找了个酒店住下。硬件条件一般,浴室不大,燕雪舟冲完澡出来,随便裹了条浴巾,上身光着,紧致的腰线上还有残余的水汽,梁冰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你怎么不穿衣服?脏了。他来得急,没带换洗衣物,梁冰想起她包里的大t恤,找出来拿给他,你穿我的。燕雪舟失笑,没接,你的衣服,我怎么可能穿得下?梁冰试图说服他,这叫oversize,男友风,你试试嘛说着,她就站在他腿间,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