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张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突然面临母亲离世。
眼泪无声滴落地面渐成暗色,堂内一更换长生香的祭徒,小心观望,凑近道:真没想到陛下您真康复病愈了?
张琬抬眸看到眼前祭徒,惊讶出声:小倪,你没死吗?
当初张琬出逃不成反被太阳圣女险些献祭,便以为小倪已经遇害了。
倪奴视线看向依旧天真好骗的皇帝,颔首道:当年突逢蛊祸,奴与您失散,没想您有上天护佑,如今成为皇帝。
那你怎么会在皇祠办差?张琬记得小倪当初是祭奴,远比祭徒还要身份卑微,按理不可能入宫。
这说来话长,总之费劲一番血泪,不过方才奴听陛下不解太上皇死因,才忍不住出声提醒,此事乃宫中大忌。倪奴左顾右盼的检查,低声道。
张琬顾不及擦拭眼泪,满是急切的问:这是何意?
陛下的皇后,亦是太虚大祭司,那位下令宫中任何人不许提太上皇之死。
你什么意思?
倪奴警惕的出声:陛下,传言太上皇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折磨的尸骨无存,您就没发现宫廷朝臣皇族势力都被清洗一干二净吗?
现在祭司力量空前强盛,可倪奴先前投靠错主,没能投靠太阴圣女,因而如今吃着残羹冷饭。
现在倪奴看到这皇帝,突然明白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若是能借皇帝跟大祭司的矛盾,倪奴便可被倚重,到时飞黄腾达亦未可知。
张琬听着这触目惊心的话语,顿时面色大变,还欲言说时,小倪却突然退离,隐藏暗处。
随之,身后传来细索脚步声逼近,巫长史弯身上前,恭敬出声:陛下您都跪了一天,该用膳服药才是,否则于康复无益。
太上皇离世,朕自要守丧,你们回去吧。张琬不愿意相信小倪所言,可是宫廷之内确实处处都已经是祭司力量。
这种情形若是母亲在,那自然是不会允许。
张琬想起当初阿贞姐姐提及如果跟母亲真有冲突,她绝不会手软,一颗心更是跌落悬崖。
巫长史意外皇帝的反应,大祭司能准许自己来请人,已是退步,难道真又要闹到不可开交不成。
陛下节哀,太上皇丧期已过,而大祭司还在等着您一道用膳,不如请先回寝宫吧。
难道大祭司让朕去,朕就非去不可吗?
语毕,张琬直直看着面前的巫长史,见她无声颔首,更觉心寒,抬手自顾抹去面上泪痕,正声道:总之无论如何朕不会回去,你尽管去通报,是死是活都悉听尊便。
语落,巫长史心间骇人,目光连忙屏退随行祭徒,弯身劝道:陛下莫说气话,大祭司与陛下是结发妻,怎么可能忍心伤害陛下分毫呢。
别的,巫长史或许不敢保证,毕竟大祭司心思藏的极深,但唯独此事,绝对不可能出半点差错。
当初皇帝于婚宴当日暴毙,太虚大祭司寸步不离身侧,险些就跟着一道离去,这事巫长史可是看的真切。
闻声,张琬心间亦有所缓和急躁情绪,偏头看向巫长史问:那可否告知太上皇死因究竟是否与大祭司有关?
语落,巫长史面露难色,神情微变,叹道:此事属下不知详情,还是请陛下去同大祭司问询吧。
行,那就等守丧过后,再说。张琬目光打量避重就轻的巫长史,心间反倒更觉有疑。
这位巫长史平日是最受阿贞姐姐信任,可她都无法否认,岂不坐实猜测。
夜幕深深,巫长史留下亲信护守在皇祠,只得独自回寝宫复命。
寂静处,高座之上的秦婵,纤长指腹摩挲身侧佩戴的福结彩珠,碰撞声细碎响起。
巫长史犹豫道:陛下伤心,难免言语置气,大祭司不如早些就寝安歇,明日再劝劝吧。
语落,并没有回应,让巫长史有些忐忑。
许久,殿内响起清幽话语声:三日,若陛下三日还不罢休,就封闭皇祠殿门,永不许出入。
巫长史心间惊诧,暗想大祭司这令未免有些太过决绝了吧。
夜色见白,日头东升西落,一晃眼,便过两日。
第三日早间,许多原本内里供值的祭徒们,纷纷收拾离开。
张琬一身丧白纱衣,额前系着丧条,脸颊消瘦的厉害,自己点香悬挂,研墨摘抄祭词。
午日过后,皇祠之内格外空幽冷清,张琬跪坐在蒲团,焚烧自己摘抄的祭词帛书,火光中,眼眸泪光闪烁。
忽地,一身影匆匆而来,倪奴面露急切道:陛下您怎么这就跟大祭司不合,应该养精蓄锐,从长计议啊。
如果现在皇帝跟太虚大祭司硬拼,那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送死,倪奴才不会奉陪。
张琬低头擦拭眼泪,偏头看向小倪,出声:现在宫廷局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再说人死不能复生,养精蓄锐又能做什么?
陛下难道就不想夺回大权为太上皇报仇?
你什么意思?
倪奴眼露凶光的唆使道:大祭司寝宫除却您,再无旁的人能不受检查入内,只要一击毙命,就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张琬目光看向眼前殷勤献计的倪奴,莫名想起前世狡猾狠毒的倪奴,不由得恍惚。
或许,不管哪一世,人都不会更改本性吧。
此时皇祠之外,一角玄色银纹裙裳于骄阳照耀之下,却显露出死寂沉沉的黑。
而同跟在身旁的小小身影,稚嫩面容,更是显露错愕。
暮色时分,天际霞光湮灭殆尽,皇祠殿门关闭,张琬一身丧衣注目观望,袖中短刃散发着凌厉冷光,远比天上弯月更锋利。
许久,张琬孤身徒步行过宫道,踏进寝宫,步入殿内,一路畅行无阻。
整座寝宫内里灯火通明,更是映衬墙壁梁柱间镌刻符纹精细,青铜熏炉里淡雾缭绕,清冽幽香格外浓烈。
张琬视线落在宫墙梁柱间,认得一部分符纹是镇宅之用,更多符纹用于新婚妇人祝福。
这里本就是两人的婚房。
思量至此,张琬沉眸敛去神思,视线望向内里空幽冷清,没有一个祭徒,踏步上高座,才发现已然备好膳食。
可张琬却犹豫的顿步,缓慢上前,暗自思量着话语。
听闻陛下伤心数日,只食清粥,现下总该好好用膳吧。说话间,秦婵抬起手端起玉壶斟酒,声音清浅平静的毫无波澜。
嗯。张琬随之就坐席团,视线看向面前过于丰盛菜肴,其间多是自己爱吃的肉类菜样。
往日里她向来不会这么由着张琬喜好安排膳食。
酒水声停,张琬才发现桌前已经斟有数杯酒水,几乎占据明显一角,有些不解其意。
秦婵抬手端起一盏,仰长玉颈饮尽,漫不经心的出声:陛下不擅饮酒,还是用膳吧。
见此,张琬没有拒绝,颔首道:好。
殿内无声,只余碗筷细微碰撞声,张琬心里有事,吃的很慢,更怕被看出端倪,而没有出声。
这般不知不觉间,张琬吃完面前的米饭羹汤,腹部胀的有些不适,才不得不停筷。
陛下不吃了么?
嗯。
语毕,张琬目光看向并未动任何菜肴的人,只见她不知觉间饮尽大部分酒盏,最后只余面前两盏,像是有意如此。
秦婵迎上探寻目光,薄唇因沾染酒水而显露暗红,不紧不慢出声:陛下要饮一杯吗?
张琬并不喜欢喝酒,可是想起今夜的计划,方才抬手欲端起其中一杯配合。
可张琬的手才触碰酒盏,却被一双温凉的手按住,一时心都紧张到嗓子眼,出声:怎么了?
此酒醉人,方才想起陛下酒量不好,还是别饮了。
没关系,阿贞姐姐不也已经饮了许多吗?
语落,那搭在手背的玉手,却并没有移开,而是非常强势的端走那杯酒。
又或者说,抢走更为贴切。
张琬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眼前清冷面颊,只见她将酒盏随意扔回盛酒器具,酒盏发出冷硬碰撞声似惊雷一般突兀响起殿内,让人心惊。
秦婵却并不甚在意的自顾自道:我现在有些醉意,陛下还是不喝为妙。
眼见酒盏都被扔,张琬还不至于没眼力见非要喝不可,目光落在以手撑额假寐的玉白面颊,好像真透着几分酒晕,白里透红,骨细肤匀,美不胜收。
寂静宫殿,烛火摇曳,暗影变化,张琬视线紧紧看向毫无防备的人,缓缓探近身,手臂随之伸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