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连两个否定,将局面逼入死角。任何可以周旋的余地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任他有再大的能耐,他也无法当众为谢令仪辩解。
  再次开口时,他盯着锦囊上的璎珞,语气就有些勉强。
  “谢小姐,既然无法证明锦囊是你先看到的,你也不知锦囊里的花谜,依......”
  后半句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令仪指尖一顿,目光透过张歧安,去看他身后的程惜雯。却无意间看到了她眉宇间隐藏着的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乏味至极。
  人家表哥表妹在这玩相亲相亲一家人的把戏,她一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显得她像戏台上不懂事的丑角,不遗余力地表演,只为了衬托男女主角情深意笃,伉俪情深。
  锦囊
  给了她又怎样。
  她谢令仪要的,从来就不止是几片布做的廉价玩意。
  思及此,她心性豁然开朗。食指随意勾着锦囊,轻飘飘的晃荡,像是在吊着一袋秽物。
  “行啊,那就依了张大人所言,锦囊给了程小姐就是。”
  此言一出,连曲知意都直皱眉,她不悦道:“容君,你不用勉强。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别说一个锦囊,就是本县主今日把十个锦囊都抢了,量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谢令仪听了,朝她摆摆手,满不在乎的笑道:“无妨,一个小玩意而已,不值一提。”
  张歧安被她这番大度的话,说得浑身不自在。他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将头偏向一侧。
  在谢令仪看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在场高兴的怕是只有程惜雯一人。
  谢令仪嘴角轻扬,露出一丝讥诮。
  “怎么,锦囊如愿以偿被判给了程小姐。”
  她着重加重了‘判’这个字,张歧安听到后,脸上血色迅速褪去,显出几分灰败无力。整个人仿佛一株被风雪压弯的弱柳,摇摇欲坠。
  “程小姐还要我亲自送到你手上吗?”
  “我......”
  程惜雯探头望了谢令仪一眼,犹豫不决想问表哥意见。却发现他又露出了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整个人不在状态。
  眼下,表哥是没法指望的了,她看着四周的人,料想对方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遂捏紧帕子,小心走了过去。
  “行了,就站那吧。”
  谢令仪叫停她,自顾自伸手打开锦囊,取出字条,念出声。
  “花开富贵皆有望,风华一时不自量。”
  “哎呀,好诗呀,寓意也吉祥。既然锦囊给了程小姐,那我便也大方一点,索性直接告诉程小姐谜底吧,也免得你苦心钻研去猜了。”
  她手指轻点字条,语气一派轻松,开口道。
  “花开富贵,唯有花中之王——牡丹,可担得起这词。”
  程惜雯听了,还来不及收好脸上惊喜的表情,就听她继续道。
  “啧,就是可惜,后面跟了个风华一时。我想结果大约是要让程小姐失望了,此诗的谜底是——芍药。看来芍药花与程小姐有不解的缘分呢,拼了命的要往您手心里钻。”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任谁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
  谢令仪站在原地,歪着头,欣赏了半天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才走过去,亲自把锦囊在她腰间系牢,又扫了一眼她鞋头上的金线牡丹,在她耳边极为亲密地说着贴心话。
  “可千万要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别以为方才七皇子帮了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常年在宫里不出来。在宫外,你的好表哥可护不了你哟。”
  话音刚落,她便退后一步,姿态从容,嘴角噙着天真的笑,仿佛方才的威胁不过是信口闲谈。
  程惜雯这回倒是没哭,她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身侧的手紧攥着裙摆,指节微微泛白,弄皱了一水的流云绫。脚尖也努力往后缩,一副恨不得让自己立刻消失的模样。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啪啪——’
  一阵鼓掌声打破了平静。
  循声望去,只见一锦袍男子缓缓从柳枝后走出。他身形修长,步伐悠然,眉目间尽是散漫。
  “谢小姐的气量,实在令人心生敬佩。”
  他停在谢令仪面前,微微欠身。
  “在下不愿见佳人空手而归,鲜花锦囊虽好,却是死物。”
  他边说边从宽大的袖口,摸出一支杨柳枝,递给谢令仪,看着她的衣裳笑道。
  “不如就以柳枝相赠可好,恰好应了那句——柳枝摇翠翠如衣,聊以赠君莫嫌弃。”
  谢令仪盯着柳枝,半天没接。
  她眼神不动声色打量周围人,发现那先前为程惜雯抱不平的小东西,神情尤为激动,甚至还想跑过来。曲知意脸上也有些着急,悄悄朝她摇头示意。
  谢令仪心下微微一动,猜到了几分。此人恐怕也是哪位皇子。
  方才那位七皇子,众人不认识。可这名男子,明显年纪偏大,且说话游刃有余。在场的多是官家子弟,不可能有认不出的。只是见这男子不愿意暴露身份,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这柳枝,她不能接,接了可真就跳进湖里都洗不清了。
  但也不能公然下了皇子的面子。
  须臾,她便也扬唇,抬头俏皮道。
  “臣女多谢公子好意,只是今日既是探花宴,便是以花为题。这柳枝臣女接了,侧妃娘娘会不高兴的呀。”
  “既然公子说了两句诗,那不如臣女斗胆,也补足后两句可好?”
  “只是臣女才学不佳,万一对的不好,请公子同样也莫嫌弃呀。”
  说完她便眨眨眼,神色有几分对自己大言不惭的羞赧。
  见对方大度颔首,谢令仪稍作沉思,眉心微蹙,像是在认真斟酌。片刻后,她杏眼忽然一亮,原本不施粉黛,略显苍白的脸,霎时有些灵动。
  “有了!莫嗟春去芳菲尽,满江青绿胜万春。”
  此句一出,席间顿时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锦袍男子爽朗的笑声,“妙!果然有才!”
  他声音响彻,笑意直达眉梢,显然是真心赞扬。
  众人也附和着一起笑。
  谢令仪在这一片笑声中稍微松了口气,明白此关算是过了。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程惜雯,见她还维持着先前僵硬的表情,此刻,又不能不随大流,硬着头皮陪笑,嘴角生硬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样子分外滑稽。
  有了皇子出来打圆场,一场宴会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谢令仪本就无意探花,见太子和侧妃双双不露面,更是直接将糊弄摆在了脸上。
  而程惜雯经此一遭,更是为人所不喜,她看见的锦囊总会有意无意间被人拿走,直到最后,手里也只有一个‘芍药’锦囊。
  倒真应了那句不解之缘。
  出了太子府,已近黄昏,天边泛着一抹绚丽的橘红。
  曲知意宴席上多饮了几杯酒,此刻整个人挂在谢令仪身上,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谢令仪心里还在细想她上午说了一半的话,有意问她。然而,这人喝醉了简直跟换了芯子一样,行为越发无状。看见长得好看的公子,就直接上前搭讪,跟个登徒**一样,惹得对方窘迫不已。
  谢令仪在她后面,拦都拦不住,最后好说歹说,答应了她一堆要求,这才哄得她消停,上了马车,乖乖枕在她膝盖上,任由谢令仪送她回府。
  等一切忙完,暮色四合,璞玉早已被她先行打发回府报信。
  空荡荡的车厢只剩下她一人,寂静的氛围便轻易勾起谢令仪思绪。她脑子里,全是张歧安,那个打从她出太子府,就一直跟着的绛青身影。
  马车不透风,又热又闷,谢令仪呼吸间都是燥意。
  她掀开车帘一角,迎面灌入的夜风让她下意识眯起双眼。几缕不安分的发丝被吹进眼中,刮得眼珠子又红又涩。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眨巴几下,竟有几滴泪水滚落下来。
  马车又行了一段距离,谢令仪忍不住朝后望。果不其然,那道身影还在。她心里还藏着气,便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轱辘轱辘”的响声。
  车厢摇晃,谢令仪掌心撑在厢壁上,余光透过帘缝朝后瞟,那傻子竟也跟着跑了起来,她甚至还能看到他双腿微颤。
  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在夜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这咳声不算大,却频率极高,密密匝匝地灌入耳中。
  听的她越发烦躁。
  上辈子他好像就是咳死的?
  半晌,谢令仪咬牙啐了一口,“这个驴脑袋!”
  随即吩咐车夫靠边停了马。
  第11章
  好想赝品前夫哥失宠倒计时
  “你跟着我做什么?”
  张歧安正埋头赶路,猛然听到这声质问,脚步倏地一顿。他抬起头,便见谢令仪已然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胸,杏眼瞪圆,眉梢间挂着三分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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