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南方干部吃香着呢。
谁还管老区人民怎么骂他们!就连组织上都管不了!不影响升官不影响生活,屁用没有。
韩宁安就是这首童谣的积极传唱者。五岁的她甚至还自动自觉的觉醒了“骂街”这项技能,没事就要坐在大门口唱一会。
刘三凤既欣慰女儿站在她这边,又担心她这个性子不讨韩家人喜欢,对她没好处,时常劝她不要再提。
但是韩宁安也不是个听劝的,该说说该唱唱该骂骂,韩家人最后都被她搞皮了,爱咋咋地吧。他们确实如刘三凤担心的那样,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日常就是无视她。
这孩子他们还不能动手打,要是打了,让这孩子到处一宣扬,他们老韩家更别想做人了。
时间推移,十多年过去,韩宁安心里的气其实也走的差不多了,骂着骂着她自己都皮了。
更关键的是,韩昌源在她心里的记忆已经彻底模糊了,她对这个人完全没了任何感情,就是习惯性骂他而已。
但是韩昌源在1966年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给送回来了!
韩家人把他们当成心肝宝贝,这可是最有出息的大儿子生的两个孙子呢,瞧瞧,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和农村泥腿子不一样。
就连刘三凤也很喜欢这两个城里来的男孩,懂事,有礼貌,和她那个不懂事的犟种闺女天上地下。
那孩子根本说不听的。虽然她被离婚了,但是韩家人没有磋磨过她们,比起村里其他的妇女和孩子,她们俩的日子过得不算差。不知道为啥那孩子就是放不下,对她爹一天三顿骂,准时准点。她现在20了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很难讲不是受了性格的连累。
可能是来之前被教育过,韩昌源的两个儿子韩爱军和韩爱民管刘三凤叫大娘,这算是委婉的示弱,承认了刘三凤大老婆的地位,刘三凤是很高兴的。
他们管韩宁安叫姐姐,差点把韩宁安气死。
她歇斯底里的冲他们发了一通脾气,骂他们是小妇养的贱种,她把自己从小到大听过的骂人的话全都翻出来骂了一遍,最后以刘三凤给了她一巴掌而终止。
刘三凤骂她:“你看看你,跟个泼妇一样,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你弟弟比你年纪小,为什么人家那么懂事?”
原主气坏了,骂道:“他们当然懂事,他们跟着陈世美和贱人在南方吃香喝辣,跟个地主少爷一样。我为什么要懂事,我被陈世美扔了,在老家吃糠咽菜!你再看看你,你就是被抛弃的黄脸婆,人家两个人在南方过得好好的,把你丢家里当仆人,照顾老的小的,你还觉得别人对你有多好!醒醒吧你!”
刘三凤又给了她一巴掌。
韩家人也纷纷指责她,觉得她无情无义,太独了,连自己的弟弟都容不下。
韩宁安气的跑出家门,一时没想开,跳了河,结束了自己从来没有畅快过的短暂人生。
可是,韩宁安后悔了。她为什么要死?她为什么要为了这些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她要远离这些人,好好活着!
她要离开韩家,哪怕去流浪、去逃荒、去讨饭,她也要好好活着,她要把韩昌源做的事记录下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抛弃妻女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而不是去美化他和廖金枝之间的狗屁爱情。
至于她娘刘三凤,如果能说服她离开韩家,就一起离开,如果她自己坚持不走,那就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
宁安来的时候,正是刘三凤收到那封离婚通知书的当天。
这封离婚通知书,是本地法院的同志送来的,毕竟按照明面上的程序,离婚是法院判的。
第243章
五零被抛弃的女儿(2)
“刘三凤同志,婚姻是自由的,韩昌源同志离婚的意志非常坚决,因为你不同意离婚,他向人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根据《婚姻法》的规定,法院判决你们离婚。这对你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毕竟,和一个对你没感情的人一起生活,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宁安一到这个世界,就听见了这段话,她仰起头看了看那个说话的法院工作人员,这家伙叫李文华,只见他人模狗样、正气凛然,好像对自己所说的话坚信不疑一样。
她扯了扯他的衣服,问他:“你是青天大老爷吗?”
李文华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蹲下来跟宁安说:“小朋友,现在是新社会了,我们不叫什么青天大老爷,那是旧社会的剥削阶级的叫法,我们是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的。”
宁安又问:“我是人民吗?”
“当然是啊。”
“我娘是人民吗?”
“那肯定是啊。”
“你为我们服务吗?”
“嗯,我们当然为你们服务。”
宁安紧紧抓着他的衣摆,说道:“求求你了,青天大老爷,给我和我娘做主。”
李文华:“……”
宁安说道:“我和我娘被剥削、被压迫、被迫害的没有活路了。”
老区人民,从老人到小孩,对于剥削、压迫、反抗这些词都是耳熟能详的,5岁的小朋友一定也看过斗地主、分田地的事,看过那些鼓励人民反抗剥削和压迫的文艺表演。
所以,李文华对于宁安会说这些词没什么奇怪的,他奇怪的是,“你们被谁剥削压迫了?”
宁安一一指了指韩家人,介绍道:“这是老太爷,老太太,少爷,小姐,还有你刚才说的韩昌源,他是家里的大老爷,我娘是大老爷的丫鬟,我是小丫鬟,大老爷不要我们了,要把我们赶出去,同志,我和我娘是无产阶级,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连一粒米都没有,出门就要饿死,所以,以后我们娘俩,就全靠人民政府了。”
李文华:“……”
韩老头说道:“同志,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我们家八代贫农。她这是怨恨她爹要跟她娘离婚,就开始胡说八道。”
宁安尖声嚷嚷:“我没胡说。韩昌源就是大老爷,他想娶就娶,想离就离,不把我娘当人看,他在外面娶小老婆,纳小妾,他就是地主大老爷。你就是地主大老爷的爹。”
李文华笑道:“小朋友,他那不叫纳小妾,他还没纳呢,不是,我是说,他还没娶呢,他现在是要和你娘离婚,先离了婚,才能再娶。”
“他为什么和我娘离婚?”
“因为他跟你娘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那他为什么跟我娘结婚?”
“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封建包办婚姻。”
“谁包办的?”
“是……他的父母。”
“那他为什么要听?那时候他怎么不反对包办婚姻呢?”
李文华:“……”
嘿!这小孩还是个逻辑辩才!
宁安又说:“当时他不反抗,现在为什么要反抗?是因为他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了吗?他是变成不孝子了吗?”
李文华:“……”
宁安接着问:“还是说,他就是腐化堕落了,他现在是官老爷了,我听说,官老爷都会变坏的。之前有人来我们村里演戏,说以前的政府一开始也说要对人民好,可是他们当了官就都变坏了,你们这些青天大老爷是不是也要变坏了。要开始剥削、压迫人民了?”
李文华:“不是,绝对不是!”
宁安说:“你们就是!你们现在是统治阶级了,是剥削阶级。你们在帮着当官的欺压老百姓。因为韩大老爷是个当官的,我娘是老百姓,所以大老爷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他想逼死我们。新政府要帮着他逼死穷苦的老百姓。”
李文华:“不是,没有,绝对没有!”
他看了看韩家人,想让他们出面说点什么,却发现韩家人一个个瞪着大眼,面红耳赤,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李文华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不会让这小孩说着了吧?难道韩家真是什么隐藏的地主阶级?可他们家没有土地啊,政府对这边的资本家、地主、富农的情况都是掌握了的,韩家绝对八代贫农,错不了。
那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这小孩到底戳到他们什么痛处了,让他们这个表现?
他又看了看当事人刘三凤,发现她脸色复杂,也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宁安看着他的眼神四处逡巡,她也跟着四处看,就看到被小桔子禁了言又禁了行动的韩家人和刘三凤,表情都非常精彩。
她往李文华身边一靠,说道:“你看到了吧,他们恨不得吃了我。这就是剥削阶级吗?太可怕了!之前他们还会装相,现在,他们这是不是就叫‘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剥削阶级的本来面目’?还是叫‘暴露了反动派的本质’?”
李文华:“……”
小姑娘瘦瘦弱弱,顶着个大脑袋,全身瑟瑟发抖,眼神里却闪烁着打倒反动派的坚定,躲在他身后给他加油鼓劲:“人民公仆同志,快,打倒他们!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能让剥削阶级继续猖狂!不能让他们继续压迫穷苦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