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也不白得你这句话,”贾母皱着眉,她有心放过王熙凤,却也不能让她继续这么折腾:“大老爷那边,我晚些时候派人去好生说说,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懂得惜福养身的理,至于其他地儿,我们府中对下人还是太纵着了,也是时候立立规矩。”
  “正好水月庵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再去那儿供奉,置我们家颜面于何处,就将那份银子停了,正好娘娘省亲要在家里修个道观,另请高人主持,水月庵里若是有那等心思干净的,就让她们进庵里清修,也算赎罪,其他人便和静虚一道赶走,是福是祸,都是她们的运道。”
  贾母边说,王熙凤边盘算,算出来一年能省不少些银钱,当即便将贾母的腿搂地更紧:“还是老祖宗您心疼我。”
  “只一点,”贾母弯下腰,眼中如同淬冰:“你之前那些毛病,都得改了,再有下次,我必不饶你。”
  王熙凤一哆嗦,连连点头:“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才缓缓点了点头,将鸳鸯唤来,服侍王熙凤梳洗,王熙凤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了,她拖着虚软地腿,慢吞吞往外走去,鸳鸯不动声色地使劲将她扶住,这才顺利走开。
  贾母年岁也上来了,这一日精神耗费颇多,等王熙凤收拾齐整了,她深感疲乏,不再训话让王熙凤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王熙凤才觉着整个后背冰凉凉,汗涔涔的,被夏日的风一吹,衣裳黏黏地贴在身上,更是难受,受了好一番惊吓。
  她望着跟在身后的净虚,深恨她行事不谨慎,眉头皱得死紧,厌恶地吩咐:“快将这攀扯主子的淫尼打一顿拖出去。”
  迎上来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平儿连忙上前,笑着劝道:“奶奶热了吧,茶已经泡好了,先喝口茶歇歇,如何一回来就喊打喊杀的。”
  王熙凤正是心头火盛的时候,她秀眉倒竖:“你这蹄子,在这儿充什么好人?”
  平儿一怔,泪珠儿在眼中直打转,王熙凤却顾不上她,只怒喝道:“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随手一指:“你,过来。”
  那被指中的粗使婆子一溜烟跑来,瞬间便将净虚按在地上,拿起棍子打了起来。
  净虚被堵着嘴,连喊都喊不出来,王熙凤心头那团火才算撒了出来。
  荣国府的喊打喊杀,仍在园子里避暑的黛玉与胤祺全然不知,将净虚送过去后,黛玉自觉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之后事情如何发展,她并不关心,只伴随着清风明月,感受着鸟语花香,偶尔将刘姥姥召唤进来,说些新鲜事,一天天的便这么过去了。
  悠长夏日,格外漫长,园子里比京中凉快,但还是炎热,黛玉懒洋洋地靠着竹夫人,拿着本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随意地打发着时间。
  正在这时,雪雁禀告说胤祺来了。
  黛玉低头打量,将坐皱了衣裳扯平,又拿来篦子将头发拢好,坐正身子,吩咐雪雁去请胤祺进来。
  竹帘掀开,胤祺远远地站在门边,手中拿着一封未拆开的信:“妹妹,薛家的信。”
  黛玉望着胤祺站得八丈远的身影,弯腰穿好鞋子,便要往那边走去。
  “妹妹别过来,我一身的汗,别熏到你,这信我放你屋子里。”胤祺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直碰到竹帘才停住。
  胤祺知晓黛玉爱洁,每次找她都收拾得干净利索,但随着日子越来越热,收拾得再干净,一出门就满头满脑的都是汗,也难免会生出异味。
  黛玉噗嗤笑出声来,果然停住了脚步,佯怒瞪着雪雁:“还不快有点眼力见,给五阿哥打盆水。”
  雪雁立时便要过去,胤祺连忙阻止:“别,你跑来跑去的免得折腾。”
  门外正好晒着一桶水,胤祺询问过后,知晓没有其他用途,也不要人服侍,就着晒热的水,拿着帕子一通擦,将头脸打理干净,趁着这个时间,黛玉已经将薛家的信拆开。
  这封信不长,黛玉很快便读完,略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五阿哥,”胤祺将自己打理好后,才重进黛玉的屋子,却见黛玉扬着信:“薛家那姑娘成了公主伴读。”
  黛玉的语气中有着犹豫,按着薛宝钗的家世背景,就算她按照黛玉的建议搬出贾府,被选中的几率也并不大。
  “薛家都成那个样子了,与局势牵扯不大,许是宫中觉着她家姑娘不错,选了进去。”胤祺漫不经心地安慰着,“按着年岁,是四妹妹?”按着规矩,选的伴读比公主得大上几岁,此时宫中年龄合适的,只有胤祺的姨母,宜妃的姐姐,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女儿:“若你不放心,我和四妹妹打个招呼,让她多关照几分也便罢了。”
  “不是。”黛玉微微皱起眉头,漂亮的面庞上难掩愁容:“信中说是大公主的伴读。”
  大公主!胤祺原本靠着引枕上的身子坐着,伸手拿起被黛玉放在炕桌上的信,从头到尾看过去,信中写得确实是大公主,而非四公主,这让胤祺也收起来随意的神色。
  大公主不是康熙的亲女,是从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家抱养入宫的女儿,她生于康熙十年,薛宝钗的岁数并不适合当她伴读。
  折扇一下一下的在手中敲击着,胤祺思索着宫中的用意,大公主都快到嫁人年龄了,此时再给她选伴读,是不是太晚了。
  等等!原来如此!
  胤祺瞬间将一切捋顺,他骤然抬起头,盯着黛玉的眼睛:“妹妹,我明白了。”
  第79章 泛舟
  夏日未尽,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连风都闷热得厉害,角落里的冰鉴好似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仅胤祺额头上再次浮现出汗珠,就连黛玉都感受到阵阵燥热,不由地心烦意乱。
  这等时候,黛玉却是没有心思与胤祺猜来猜去,她扯着胤祺的衣袖:“阿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纤细的手指好像有什么魔力,将胤祺的视线牢牢粘住,他垂着眼,轻声说道:“皇阿玛已经准备给大公主指婚,出嫁就在这两年。”
  “你是说...”黛玉手指抖了一下,从胤祺的袖子上落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祺。
  黛玉生性机敏,只不过是不了解宫中情况,才陷入困惑,胤祺这般一点拨,她瞬间便明白过来,大公主这个年纪,又从秀女中挑选伴读,说是伴读,实际上挑选的是陪着大公主出嫁的女官,更有甚者,更糟糕的情况也并非不可能。
  黛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万岁爷给大公主找到哪家子弟?”
  胤祺眼神如水般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听了的人只觉彻骨地寒,他讥讽笑了两声:“宫中那位万岁爷一心想着与准噶尔开战,必然要与蒙古维持好关系,大公主的婚事,不外乎是蒙古那边的台吉。”
  果然,黛玉眨眨眼,只觉着心头好像压了大石,格外沉重,她深深呼吸,将心底的沉郁之气吐了出来。
  “要不我进宫和母妃说一声,将这薛家姑娘名字划掉?”胤祺随意问道,在许多人看来天大的事,对胤祺而言,不过是说句话而已,黛玉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伤神。
  “先等等,”黛玉沉吟着,却没有应了胤祺的话,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薛宝钗是何想法尚且未知,直接插手她的人生未免过于傲慢。
  黛玉索性从竹榻上下来,踩着绣鞋,走在桌案旁,天青色冰裂纹香炉中四合香袅袅升起,古拙到朴素的香味,将夏日的燥热压下几分,洁白如茧的宣纸被铺开,黛玉斟酌着落笔,写下封信,隐晦地讲大公主伴读一事说明。
  等弄墨听了吩咐,将这封信送出去后,黛玉的忧愁总算散了些:“事情都和薛姑娘说了,看她如何计较,若她不愿,还得请阿哥求宜妃娘娘帮帮忙。”
  到底是转弯的亲戚,蒙古总是不如京中繁华,若薛宝钗是不知缘由,被选成了公主伴读,趁着还未入宫,多少还能再转圜一二。
  看在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黛玉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她与薛家姑娘的关系,且没到苦口婆心劝说的地步,那薛宝钗心智坚定,想必能在权衡之后,做出合适的决断。
  胤祺随意地便应了,薛家这般家世,根本就入不了贵人的眼,薛宝钗在或不在大公主的陪读名单中,对大局毫无影响,都不要惊扰到皇太后,宜妃一句话便能解决,比起薛宝钗如何行事,胤祺更关注黛玉胃口不佳。
  “妹妹,又找了个擅长淮扬菜的厨子过来,我瞧着你又清瘦了几分,总得吃些东西,身子才能康健。”胤祺苦口婆心的,再次劝着黛玉用餐。
  黛玉蹙起眉头,自从入了夏,暑气起来后,她总觉着胃口不开,对什么吃食都兴致寥寥,一个菜能夹上三筷子都算吃得多的,每日都倦倦的。
  “阿哥,你这又是何苦,每年夏日我都如此,等凉下来也就好了,那些厨子找了一个又一个,费了多少功夫,又招惹了多少口舌。”黛玉苦口婆心地劝着:“到底是我身子弱,又何必每年这么折腾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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