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胤祺右手重重揉着眉心,含糊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五阿哥,”舞文小心翼翼地回道:“刚刚卯时。”
胤祺的眉心重重一跳,他往顺着掀开的帐篷缝隙往外望去,只见天边的星光在淡淡的鱼肚白晨光下,逐渐黯淡。
这个时辰,简直和他在宫中每日早期读书差不多,离围猎的时辰还早着呢。
但胤祺深知,舞文是个稳重的人,将他从酒醉中唤醒,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捏着鼻梁,叹着气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
舞文见胤祺清醒大半,忙低声说道:“五阿哥,理藩院的员外郎来了。”
胤祺头疼得更加厉害,理藩院尚书那老狐狸,自从他到了理藩院后,直接就撒手不管了,什么事情都推给他。
诚然,胤祺也能像尚书一样,什么也不管,每日只在理藩院点卯便罢,但瞧着左右为难的员外郎,胤祺终究还是扬声问道:“你所来何事?”
理藩院是清水衙门,能被扔到理藩院当差的人,几乎都是既无家世,又无背景,更无手段之人,在外头战战兢兢候着的那员外郎,便是康熙二十四年的进士,寒窗苦读数十年,凭着本事进了金殿,但排名不靠前,又非大族出生的他,也只能在理藩院里熬着,蹉跎岁月。
胤祺到理藩院的时候,已经是那员外郎在理藩院苦熬的第六年,他从一开始的雄心壮志,已经变成了得过且过,只要那些粗暴的蒙古人,别闹出事来就行。
然而他这个卑微的愿望,最终还是没有实现。一大早,营地的帐篷外,便发生了十数起一言不合的斗殴事件,理藩院尚书又装着不知道,一杆子将他支使到了胤祺这儿。
员外郎听了胤祺的话,顺着弄墨掀开的帐篷门走进去,低声与胤祺汇报外头乱糟糟的情况。
“你是说,外头打起来了?”胤祺被员外郎的话震地一激灵,再三确认了没有听错后,只觉着宿醉的头更疼了,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得厉害。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本想着吩咐小厨房做几道黛玉爱吃的朝食,他陪着黛玉用完,正好一道去猎场。
然而这份计划,就被这扰人清梦的员外郎毁了。
员外郎见着五阿哥紧皱的眉头,就连说话都直哆嗦,唯恐眼前的那个龙子凤孙,一怒之下将他扔进猎场里喂了老虎,然而却只见五阿哥从床上跳下,用温热的帕子将头脸擦洗干净,当帕子再移开,胤祺眼中的醉意再也不见,只留下通透的清明之色。
“走吧,”胤祺淡淡地瞥了员外郎一眼,往外走去,当然,离开前没有忘了让弄墨将早膳给黛玉送去。
胤祺所住的帐篷就在康熙的大帐不远处,热血上头的满蒙汉子们,到底也没失心疯,敢在康熙的帐篷旁斗殴,因此胤祺刚走出帐篷的时候,并未见到争斗之事,他扭头看向员外郎,沉沉地眼眸将员外郎看得冷汗连连。
员外郎苦笑着:“五阿哥您随我来。”
胤祺随着员外郎往河边的方向走去,果然,越往河边走,喧哗声音越大,等到了河岸旁边的草原上,只见不少的人围成圈子,将中间挡得严严实实,全然看不见里头的景象,只能从时不时传来的拳拳到肉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喝彩声,能猜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住手!”胤祺铁青着脸喊道。
第130章 故人
胤祺的怒喝,让围成一圈的人回过头来,见着他这大清的阿哥,无论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他和蒙古的亲善关系,到底不似员外郎过来时候的不理不睬,几人对视一眼,往旁边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胤祺领着人,匆匆走了进去。
然而人群的中间,那两人并未停止。他们也听到了其他人向胤祺问安的声音,并非没有想过收手,然而此时正是两人角力的时候,双方都脸红脖子粗的,想着再坚持坚持,将对方撂倒,也能够展示自己身为部落英雄的能力。
因此双方都顶着,谁也不愿意率先卸下力道,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旁边人见着这两青筋毕露的模样,也顾不上胤祺就在身旁,大声叫好,等着看这两人的胜负。如此一来,那两正斗着的人更是被架起,众目睽睽之下,都不愿认输,僵持地更加厉害。
这时胤祺才发现,缠斗的双方,还有一个他的老熟人。
却是前一天晚上,与他喝了大半夜酒的科尔沁台吉,班第。也是大公主纯禧公主的额驸,他的姐夫。难怪见着他过来,也未如沿途的其他人一般,作鸟兽散。
另一个人,胤祺虽然没有见过,但见着他能和班第打得你来我往,毫不逊色的气势,便知此人也绝非池中之物。
“这是何人?”班第和那人不断发力,却依然是不相上下。胤祺微微眯着眼,赞赏地看着两人的身手,指着更年轻的那人,扭过头向身旁人发问。
理藩院那个员外郎支支吾吾,并不清楚,他听到有人动手,便心急火燎地请胤祺镇场子,其余事情并不清楚。
“这是喀尔喀的策棱。”身旁另一个蒙古小伙,热心地为胤祺解惑。
难怪没有见过,胤祺见着那人年岁不大,想必是随着父兄前来归附大清之人,能被康熙看中,将大女儿嫁过去,班第已经是草原上难得的英雄,这策棱能够与班第打得有来有回的,必然又是一个少年英才。
想到这,胤祺不由起了惜才之心,瞧着天色,已经快到康熙见完大臣的时辰,班第与策棱再不止住,在康熙面前大动干戈,谁也讨不到好。
眼见着班第与策棱打得愈发火热,已经听不见旁边人叫他们停下的喊声。胤祺叹了口气,在众人的惊呼中,走入了争斗圈。
“五阿哥。”员外郎尖利地喊出声来,尾声都已经劈裂,若五阿哥在此受了什么伤,哪怕是最轻的,蹭了层油皮,将五阿哥叫过来的他,都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胤祺对他们的叫喊置若罔闻。
尽管不像蒙古人那般肌肉贲张,胤祺也是自幼随着师傅学习的,说句弓马娴熟并不为过。他轻巧地走到班第与策棱之间,一手一个,握住两人的手腕,略施巧劲,将两人往两边推去。
班第与策棱两人相持,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被胤祺拿捏住命脉,踉跄着往后退去,大步退了好几步才止住去路。
胤祺脸不红心不跳地将手收回,负着手望着,等两人平复呼吸。
“好!”围观的其他人轰然叫好。蒙古人本就崇拜英雄,胤祺的这一手,很是将人镇住,五阿哥胤祺在他们心中,除了宁寿宫阿哥外,更多了一个身手了得的标签。
策棱最爱与高手交手,见着胤祺利索的动作,他见猎心喜,不管胤祺是五阿哥还是别的什么身份,他大力拍着胤祺的肩膀:“身手不错,有机会再试试。”
胤祺眼皮一跳,按着他平日的习性,自是不乐意与人交手,但他也知这种邀约不能拒绝,喀尔喀最是讲究英雄惜英雄,若胤祺拒绝了策棱切磋的邀请,只会让他们觉着目中无人,拒绝了他们的友谊。
喀尔喀蒙古是康熙都要拉拢的部落,为了这种事情交恶,实在是得不偿失。
胤祺压住复杂的思绪,笑着应了策棱的邀约,换来策棱爽朗地大笑:“你这朋友我认了,以后再找你,先走了。”
说完,策棱背过身,将手放在身后,潇洒地摆摆手,走向远方。
留下一圈看热闹的人,这些人见没了热闹,不待胤祺吩咐,行过礼后各自散去,只剩下班第台吉,还留在原地。
与策棱分开后,班第充血的脑子也冷静下来,他看向胤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五阿哥,一不小心上头了,没控制住。”
胤祺知晓班第的武力,知他是棋逢对手,也不多责怪,只微微笑着。
班第连连点头,见着胤祺并不恼怒,这才笑着说道:“五阿哥,纯禧公主一直想念着你们,难得都到了此处,我新得了好些好酒,您有空的时候来我帐篷,也算全了纯禧公主的思乡之情。”
胤祺幼时并未在宫中长大,与纯禧公主不过是点头之交,感情有但也有限,听了班吉的话,暗自小心起来,暗自琢磨着班第两人所为何事,嘴上只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有空了我去你们那儿,讨杯水酒。”
班第台吉殷勤地宴请胤祺,自是有事相求,但这事,却并非像胤祺所想,关乎蒙古各部的利益。
却是自纯禧公主嫁去科尔沁后,虽然说科尔沁水草丰美,与清廷关系也近,对于纯禧公主这个清宫出来的公主尊敬有加,但纯禧公主到底是长在紫禁城中金尊玉贵的人,嫁来科尔沁后一直不能适应,心疼公主的班第,便想着能否求得康熙的恩典,允许他们夫妻住到京中。
班第与京中其他人都不熟,只对胤祺还算相熟,不说胤祺养在宁寿宫,就说胤祺是纯禧的送嫁阿哥,就足够让班第高看一眼。
班第本就不是会委婉的人,听到胤祺这般说,他索性也不绕圈子,直视着胤祺说道:“你哪天有空,我和公主想求万岁爷的恩典,住到京中,望你替我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