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人家虽然开始对人和善,但也是看在了他们几人出手相助,将小船推了上来。愿意对他们讲自己从前的经历,也多半是因为老人家一人独居,好不容易看见了这么多人,也想唠唠家常,说一些过去的事。但谁能想到,许久未归家的宝贝孙女就这样让他们给打了,搁谁能不变成一个市井泼妇,还好声好气的对待他们。
林木临插嘴,“是她不分青红皂白进门就出手的吧!怎么!?我们自保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九溟拽了一下林木临的衣袖,提醒他,“林兄,少说两句。”
“祖母,我真的没事,原以为他们是坏人要伤害您,我才对他们出手的,现在误会都解释清了,祖母也不要在意了。”
方仲尧一边安慰,一边扶着老人家走到床边。
九溟一行人震惊又疑惑,明明刚才想要把他们赶紧杀绝的人是她,现在说有误会的人还是她,难不成这人是觉得自己打不过,干脆示好算了。而且就这女子从头到脚一身玄衣,说她是鱼贩子,谁信啊。说是专业送葬的还差不多,而且谁家女孩子能逢人提剑便砍……
“那也不行!”老人家回头瞪了一眼他们,“让他们都走,敢再进我家门了!”
老人躺到了床上,方仲尧在其面前大手一挥,设了一道安睡咒,老人家便睡着了。
转过身来,她又施了一道法术,房间内的碎片断壁物归原处,一切完好如初。
现在不用猜了,这女子绝不是一个卖鱼货的。
方仲尧十分有礼,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坐吧。”
嘴上说着诸位请坐,方仲尧的眼睛却始终落在青鸾身上,毕恭毕敬的态度也好像只是对青鸾一人。
一时间方仲尧态度转变太快,众人还是怀疑,眼神交换,谁也没了主意,坐还是不坐,万一是她的陷阱怎么办。
“我打不过你们两位,还有什么思虑呢?”方仲尧不但没了要杀他们的意思,而且举止有礼,就是仍旧一脸冷气,谈话之间都带着礼貌的疏离。
此话一出,九溟与林木临又坐到了桌边。水禾三人还愣愣的站在原地,谁料方仲尧瞪了一眼先坐下的九林两人,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责怪,似乎是在问让你俩做了么?
“姑娘请坐。”方仲尧直接走到青鸾身边对着其说道。
青鸾完全被方仲尧客气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哦,哦,哦,行。”拉着水禾多吉坐在了一边。
“你们几位来到此处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方仲尧又走回桌边,坐了下来,对着九林二人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对青鸾,要冷上好几分,而且,九溟心细,更是发现方仲尧虽说对所有人的戒备有所削减,却又仿佛对林木临自带敌意,眼神能避开林木临便避开,避不开也是十分嫌恶。
方才方仲尧进门没有二话便和他俩打了起来,又因乌云蔽日,他们也没有注意过方仲尧与常人有何不同,但就在刚刚,她抬臂挥灭蜡烛时,九溟和林木临都注意到了,她没有影子!
“方才一战,多有得罪,姑娘海涵。”九溟莞尔一笑,缓解了刚才将人一剑击落的尴尬。
“冒昧一问,姑娘当属人界?”
“问那么复杂干什么?你是人吗?”林木临插嘴。
九溟温柔的灿笑在林木临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僵在了脸上,然后心中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让林木临跟着他们……九溟一卡一顿的看向满脸骄傲的林木临,“林兄,不会说话就不要再说了,实在无聊,便出去看看水禾他们玩的还顺心吗。”
然后又尴尬的转头,“姑娘不要介怀。林兄为人直爽,说话多有得罪。”
“这位少侠也不必再说些废话了。”
方仲尧言语间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就连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俩一个,远远的盯着别处,对他俩已经不算是疏离,更像是嫌弃了。
但好在她好像确实对林木临的话不甚在意。
“我当属人界,但也不是活人,我是鬼域阴使,方仲尧。”
鬼域阴司之使,旁出冥王一族外都是在人间选出的人杰翘楚。他们一般在各行各业占尽头筹,亦或品格突出,至忠至纯至善。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接触过最真实的死亡,侥幸得生。他们向冥王献出阳光下的一切,引人间之灵魂,司生死之规则。
“阴使?干什么的?”林木临问。
躺在床上的老人家猛然惊醒,推开门便往外冲,“仲尧!仲尧!是祖母无能啊,仲尧对不起仲尧!王八羔子,混蛋的王八羔子!抢走了我的妹妹,也抢走了我的孙女!他们不得好死!他们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我要宰了他们!”
吓得坐在床边的三人惊起。
方仲尧立即闪身到她祖母跟前,“祖母,我没事,我还活着!”
“你不是!我孙女才八岁啊!你!杀死我孙女的刽子手,我掐死你!”
老人家嚷着,喊着,布满褶皱的手一把掐上了方仲尧的脖颈。
九溟见状便想要阻拦,方仲尧却眼神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第46章
老人家的样子像是发了狂,就连孙女都想要掐死,明显的六亲不认。
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全家所有人她就喜欢妹妹,而且只喜欢妹妹。
她们姊妹两人上头还有一个哥哥,算是全家人的掌中宝,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正因家里人的溺爱,哥哥不是个成气候的,嫌弃打上来的鱼货腥气熏天,从来不管家里的事,还是村里面有名的泼皮赖子,只知道和他几个混混朋友荒唐度日。
父母也从来不会要求他们的宝贝儿子什么,所以家里的活都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她和妹妹身上,两个女娃娃干不完活还不给饭吃,所以她和妹妹又瘦又小和那个肥头大耳的哥哥一比,她们那个哥哥简直能把她俩一屁股坐死。
她胆小内向,妹妹却乐观热情。每每被惩罚饿肚子,妹妹都会到厨房偷来馒头,然后两人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抱着噎人的馒头吃的津津有味。有一日她淋了雨高烧不退,整个人甚至已经昏死过去,他的父母没有想要医治她,反而直接把她丢到了海边,任她自生自灭。是妹妹把她从冰冷的海水里拖了出来,跪在沙滩上,跪了一夜,求海神救她,幸运的是她挺了过来。她记得她醒来以后,年幼的妹妹就趴在她的耳边,悄咪咪的告诉她,海神答应她了,永远不会收走姐姐的生命。妹妹咯咯笑个不停,她也跟着开怀大笑。
妹妹是她整个阴雨绵绵的童年里唯一的太阳。那时候她天真的认为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永远。
天不遂人愿,永夜降临在她十岁,妹妹八岁的那一年,三年一次的海神祭轮到了他们家,而妹妹被选为了献祭海神的童女。那是她第一次做出狂悖之事,她冲进家里,掀翻了木桌,赶走了脸上涂满丑陋图案的祭司,想要留住自己的妹妹。但是暴力的父亲一巴掌就把她扇晕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时,家里已经没了有关妹妹的任何东西,包括妹妹……她流着泪来到两人常常偷吃馒头的角落,看到了一只海螺,里面传出了妹妹动听又稚嫩的声音,“海神会替我永远保护姐姐”。
那一晚她也跪在那片沙滩上,求海神放过她的妹妹。
浪打沙滩,风吹树叶,海神无言。她永远失去了太阳,身堕永夜。
等到十四岁那年,她穿着红袍嫁人了,但是所嫁非人。酗酒的丈夫对她拳打脚踢,如家常便饭,她只能忍,总想着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反正都已经活在地狱里了,还指望着有什么盼头。
再后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她有了一个孙女。孙女是个女孩子,在这穷乡僻壤里女孩子都被认作是没有用的赔钱货,除了她,家里无一人重视,甚至没有给孙女起一个名字。她便做了人生中第一个主,冠孙女以她母家姓氏,又生在仲夏,盼望她的孙女有尧帝之仁义德行,顾名为方仲尧。
她把孙女抱在怀里,孙女咯咯咯朝她笑时,她也笑了。孙女长得好像,好像她的妹妹,两张稚嫩的小脸在她面前重叠时,她泣不成声……岁月渐长,孙女不止长得像她死去的妹妹,性格也像,热情、开朗宛若一个冉冉升起的太阳。
孙女会在酒鬼丈夫打她时伸开双臂,把她护在身后,会在她汗流浃背时,给她轻摇小扇解暑。而她也十分疼爱这个被其他人嫌弃是没用的女娃的孙女,会偷偷存下钱来给孙女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会在夜半雷鸣时,哄她安然入睡。她们相依为命,她们相互慰藉。
然而命运是一道解不开的枷锁。当海神祭再次轮到他们家时,满脸涂抹咒语的祭司选中了她年仅八岁的孙女。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们带走她的孙女,于是她将孙女藏在了一个她认为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她把四周堆满杂草,放心的回家去了。任酒鬼丈夫把她的牙打掉,她也不肯说出孙女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