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从前家里想着让孙儿尚主,是因为安国公府先帝一朝伤了元气,陛下登基以来又被摄政王压着,眼看就要没落。无奈之下才想靠姻亲关系维持府上荣光。
但如今形势变了,赵昌元成了小皇帝信任的武师父,赵冲偶尔进宫当陪练,也挺得陛下和两位王爷喜欢。赵凛日后科举入仕,前途不可限量,何必非要当驸马。
真当了驸马,陛下反而容易对赵家生出忌惮。
而且小皇帝暗示过,过一两年再给长公主相看驸马,想必是要等他亲政以后再定。
旁人不知陛下的手段,赵昌元、王成孝这些人是最清楚的。都很清楚谢党不是小皇帝的对手,故此不敢有任何阳奉阴违的想法。
一场秋雨驱散了空气中的暑气。在一个凉爽的清晨,裴见戚被押上了去往岭南的路。
沿路有百姓围观,“摄政王长得真俊啊!”
“怪不得和太后娘娘……,啧啧……”
“小声点儿,别让官爷听见。”
旁边有城防兵维持秩序,允许百姓们围观,但不能出什么乱子。
裴见戚也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儿,倒是没有出现往他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情形。但他扔感受到百姓们投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
他们看他,像是看一个罔顾人伦的浪荡子,而不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因为裴家的地位,裴见戚从小就没有被这般轻视过。
这样的目光已经足够让他感到羞辱,他冷笑一声,看向路旁的百姓们。
“诸位听我一言,我父定北王乃高祖义子,是大周功臣……可惜飞鸟尽良弓藏……”
这时,街上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你还好意思说,你身为定北王独子,不但没学到老定北王半分忠肝义胆,反倒成了一个没人伦的色中饿鬼!”
众人闻
言看去,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拄着拐棍儿,颤巍巍走下马车。
裴见戚一愣,此人乃父亲的堂叔,也是他的堂叔公,算是裴家崛起后,一个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仗着辈分高,父亲在时,裴家上下都对他有几分敬重。父母去世后,自己立刻派他去给父母守陵,每个月给些银钱供他吃穿。
他怎么跑京城来了?
裴叔公是来继承爵位的,他没有想到,自己年近七旬,竟然白捡了一个王爵。
半月前,陛下派人宣他入京。他整个人都如坠梦中,高兴的仿佛还能再活五十年。
只可惜他没有儿孙可以继承爵位。
但不管怎样,他都得进京来谢恩。临走前,也将关于裴见戚勾结官员、意图谋反的消息送往定北军,只有裴见戚彻底倒了,他才能稳稳当当地继承定北王的爵位和俸禄。
裴见戚还不知道陛下保留了定北王的爵位,有些猝不及防,“叔公,你远在西北,如何知道京城的事情,那都是谢文升污蔑本王!”
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承认是陛下和长公主所为。
裴叔公冷笑,“别人不了解你,我是最了解你的,你父亲在世时,就常说你为人轻浮,不堪重用!”老头儿说着还叹了口气,“幸好陛下仁慈,没有连累到老王爷和公主殿下!”
他说着摇摇头,又上了马车。
百姓们见此,早忘了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话,他们只知道连老定北王都这么说裴见戚,可见此子就是能干出调戏太后之事的人。
裴见戚想辩解,但看看一脸懵懂的百姓们,又觉得这样的辩解没有用。就算百姓们信他,也救不了他。更何况,大家下意识就相信更暧昧刺激的宫闱秘闻,没人会听他的辩解。
就在裴见戚离开京城的第二天,王成孝上疏弹劾谢文升,从中饱私囊到排除异己,共列了十条大罪,这比上一次谢党弹劾裴见戚的奏折更有分量,因为每一条罪都是证据确凿。
谢文升想过裴见戚倒台后,陛下会想着对付自己。但他一直没太放在心上,一来陛下没有可用之人,二来就算真有一些谢党的证据,也会从他手下的人开始。
故此他最近就忙着联络武将勋贵,想尽快控制小皇帝。
没想到,有人直接朝他下手了……
更让谢文升难以接受的是,有些事情之隐蔽,连谢党官员都未必清楚。但王成孝那里却有证据。
谢家父子回忆良久,才想起一个不起眼的人——罗景明。
“此人竟是卧底!”谢潮难以置信,自己一直没把这老头看在眼里,只想着利用他,间接影响小皇帝。
“他是卧底,而且还是陛下派来的卧底。”谢文升苦笑,“到头来,我和裴见戚那小子犯了同样的错误,都栽在了一个十岁小孩手里!”
第27章
韩昼之所以没有让罗景明上疏弹劾谢文升,一是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如王成孝,二是因为他不想让罗景明背上两面三刀之类的名声,在不明真相的官员眼中,罗景明算是半个谢党官员,日后若是得到重用,定然有人说他是靠着弹劾谢家上位。
而王成孝就不用顾忌这么多,别人只会说他是为给裴见戚报仇。
罗景明明白小皇帝的用意后,心中万分感动,自己能遇到这样的明主,何其幸运?
谢母得知有人直接冲着谢文升来了。但自家老爷却是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她心急如焚,“您就这样认输了?”
“不认输还能如何?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根本就没有给我脱罪的机会。”谢文升道。
“那太后和旭儿怎么办?”谢母急道。
“只要我老实认罪,他们母子便可平安无事。”谢文升摸着自己珍藏的善本古籍,他当年入仕时,一心只想着日后能养活一家老小,买自己喜欢的书籍字画,从未想过官居一品、更未想过自己能当国舅,可不知不觉间,当年的理想成了易如反掌的小事,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人的野心是一点点变大的,或许吴王继位,女儿听政,他就又想着取而代之,自己当皇帝了。
这时候收手,史书之上,他顶多是个贪官,而非逆臣。
谢母却不这么想,“老爷你太单纯了,你以为陛下能放过吴王?这兄弟俩从出生那日起,就是敌人。”
“你想干什么?”谢文升警惕的看向妻子。
“釜底抽薪。”
“你莫要胡来!”谢文升忙道:“现在京郊大营和宫中侍卫都是陛下的人,咱们根本做不到!”
谢母冷哼,“这件事不劳老爷费心了,我来!”她说完就大步出了书房。
谢文升赶紧吩咐人盯着夫人,别让她做出什么糊涂事儿。
然而谢母在后院向来是说一不二,威信胜过谢文升。她让人送信去季家。
谢夫人还不知道父亲被弹劾了,看到母亲的信后,心中慌乱。母亲还有一封信是给季淳的,等季淳从宫里回来,谢夫人便把信交给他。
季淳笑道;“娘怎么不拆开看看。”他说着就当着谢夫人的面拆开,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谢夫人听完,脸色骇得煞白。
“外祖母也太高看我了,竟让我去杀陛下。”季淳冷笑道。
谢夫人道:“你外祖母是急糊涂了。”她一把抢过儿子手中的信,“这事儿你别管,就当没看见。”
虽然她一直愿意帮娘家,但也清楚弑君之罪有多严重,一旦失败,季淳必死无疑。
就算事成,吴王继位,他们就能放过季淳吗?以母亲的狠辣程度,会不会杀了季淳灭口?
果真如淳儿所说,父母只把他当工具,从来不考虑他的安危将来。
“娘,你还愿意帮谢家吗?”季淳定定地看向母亲。
谢夫人咬着嘴唇,半晌摇了摇头。“可……可你外祖父出事,咱们也……”
“放心,父亲在任上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季家族人也大多恪守法度,所受牵连应该不大。”季淳道。
如果季家和谢家一样不干净,季淳也就不会投靠陛下了。陛下也不会放心的用他。
谢夫人一愣,猛地意识到儿子好像不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
季淳把信从母亲手里抽回来,“母亲,不要怪我,实在是外祖母心肠太歹毒了,她既然那般看重吴王表弟,那就用她一人性命,换吴王表弟平安把。”
太后知道谢文升被弹劾,必然会用嫡母的身份要求陛下手下留情,吴王也会为谢文升求情。但只要陛下拿出谢母这封密信,谁都没法再为谢家脱罪。
比起谢家满门的命,他更想要太后和吴王日后都老老实实的。
因此,季淳毫不犹豫把信送到了韩昼手里。
韩昼忍不住多看了面前少年一眼,这小子聪明又豁得出去,用好了是能臣,用不好,容易反噬。不过当下,他如此忠心,自己当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但要让太后和吴王知道是季淳告密,害死谢母,他们也不会饶了季淳。
而是让季淳请假在家,韩昼派王信去探望他,察觉到他神思恍惚,无意间发现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