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玛姬终于睁开眼睛,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流落。
  “克利夫特,我不害怕你,”她脸色惨白,瞳孔微张,显然还停留在不安之中,“只是,你的反应吓到我了。”
  克利夫特默不作声,他松开玛姬的肩膀,手往下移去找她冰凉的手,等她的手恢复了点温度,心跳逐渐平稳,这才抬头去擦拭玛姬眼角的泪痕。
  玛姬哆嗦了一下,但没有躲,只是疲倦地阖上眼睛。
  克利夫特起身,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头发里淡淡的香味,他也冷静了一点。
  “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我只是去了城郊一趟。”
  克利夫特的呼吸忽然一沉,他撩起她的发丝,低头去咬她圆润的耳垂,碾了又碾,就像在泄愤。
  玛姬抿住嘴唇。
  他终于抬起头,埋在她颈边喘气:“我看见你穿着我送的衣服,上了一个男人的马车。”
  “他是谁?”他平静得可怕。
  “亚当龙,”玛姬不带任何犹豫,“一个亚洲人。”
  克利夫特低低地笑起来,带着点自嘲:“玛姬,你口味还挺独特,吉普赛人的种也好,亚洲人也好,你是真不挑。”
  “……”这么大一个脑子不知道长来做什么用,玛姬深深吸了口气,她生了一肚子窝囊气,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微笑:“克利夫特,在我眼里,你和公爵,和那个亚洲人并没有区别…”
  克利夫特一僵:“你还搭上了公爵?”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玛姬反复告诫自*己和气生财,心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她抬手按住克利夫特的嘴唇,神情严肃,“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妄加揣测很伤我的心,克利夫特。”
  克利夫特低下头,散落在眉眼处的卷发遮盖住他的神情:“对不起,玛姬。”
  这道歉真不真心玛姬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她疲倦地倚在克利夫特怀中,轻声说:“同样是妈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你们没有什么不同,我指的是这个。”
  克利夫特的声音低低地:“我是吉普赛人的私生子,生来就是小偷,强盗…”
  玛姬缓缓摇头,她惨白无血色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圣洁:“世界上没有人生来就是强盗,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只会受亲人,朋友,以及身边的环境影响,克利夫特,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第15章
  克利夫特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说:“她是个妓女。”
  “这只是她的身份,”玛姬摇头,“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克利夫特轻轻皱眉,试图在久远的童年记忆中寻找出蛛丝马迹,“她很漂亮…”
  玛姬忍不住想叹气,就听见克利夫特迟疑地说:“她很善良…温柔,她从不偷盗,她会给我唱童谣…”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克利夫特的下颚绷紧,灰绿色眼睛深深沉沉,就像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霾,他一直没有说话,久到玛姬困顿地掩唇打了个小小地呵欠,才听见他承认。
  “是…。”
  “你身上并非没有她的优点…当你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你比许多受过教育的贵族还要温柔有礼貌。”
  “没人会注意我是什么样的人,”克利夫特声音低低地,“他们只会注意到我不光彩的身份。”
  玛姬缓慢地眨了眨眼,“额……”
  怎么不按套路来?
  这个顽固、偏执的家伙!
  一天内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堪,即使现在身边有个怎么也哄不好的情人,她的大脑也已经难以快速转动,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喃喃道:“克利夫特,你光长这么大个头,为什么就偏不懂呢?如果你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你的身份就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但如果你问心无愧,它就伤不到你。”
  克利夫特把头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才闷闷地说:“在海上生活,有时候并不能做到问心无愧,玛姬,我十六岁开始在船上当船员,二十岁当上一艘小双桅船的船长,第一次带领船只出海的时候,跟了我很久的领航员得了会传染的痨病,我不顾他的祈求把他逐出船只,让他孤零零地在西贡等死。玛姬,你也知道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愤怒会控制我的理智,将我原本的面貌剥露出来…如果是这样,你还会爱我吗?”
  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亦或是审判,但是玛姬的呼吸变得悠长而清浅,他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
  也许今天是等不到答案了,克利夫特恻然地想,但他至少得到了一个姑且令人安心的答案。
  玛姬是不会背叛他的,她不是三心二意的姑娘,他相信她。
  这么想着,克利夫特认命地叹了口气,准备吩咐车夫把她送回家,他的身体刚动了一动,忽然听见玛姬温柔的声音。
  “如果你不知道做这件事的对错,那就把它交给时间吧,克利夫特,只要保证在当下做到最好就行,不要抱有愧疚,”玛姬微微笑着,“如果你对我了解更多一点,就会发现我也不是好人。”
  “不,你是几乎完美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玛姬的声音越来越低,“你总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克利夫特沉默了一会,英俊的面孔流露出温和而苦涩的笑容:“你真会安慰人,亲爱的。”
  在他眼中,他与玛姬是截然不同的人,玛姬纯洁美丽,她满怀真诚善意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不论身份地位,而他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烂果核,即使披上光鲜亮丽外套,他的内里仍然腐烂发臭。
  但是玛姬认为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堪,她就像带着翅膀的天使,用能够洗去尘埃的露水努力除去他不慎从内里流露到外衣上的脏污,努力为他的不堪辩解,但她并不知道,领航员并没有得痨病,他只是想偷走他的财产,因此他把领航员丢在了南印度洋的一座无人小岛上。
  从一名小船员走到她面前,他走的不是康庄大道,而是流淌着鲜血和长满荆棘的猩红之路。
  他实际上烂透了。
  他必须小心隐瞒。
  克利夫特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根:“该睡觉了。”
  玛姬呢喃了一声,把头埋在他胸膛里:“…困。”
  “没事的,”克利夫特压低声音,小心不吵醒她,“我送你回去。”
  他捞起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推开吉许家的门。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吉许家,但是他却不敢多看,只是匆匆爬上楼梯,阁楼果然布置得和玛姬所说的一样,温馨而整洁。
  克利夫特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帮她换衣服,只是帮她盖好被子。
  “你在帮我盖被子。”玛姬迷迷糊糊地说。
  克利夫特点燃一支蜡烛,仔细揉着她肿起的脚腕:“是,该睡觉了,亲爱的。”
  玛姬闭着眼睛,就像做美梦一样甜甜地微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伺候我睡…”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睡着了。
  滑润柔软的小脚在克利夫特手中微微蜷缩着,但他却破天荒一点旖旎心思也没生,他将玛姬的脚放回被窝中,轻轻吹灭蜡烛。
  “噗。”
  昏黄的蜡烛晃了几晃,阁楼陷入一片黑暗。
  克利夫特摸索着轻吻玛姬的额头,所触之处一片柔软,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亲上了哪里,因此一触及离,半晌,黑暗里低低响起一个声音:“晚安,殿下。”
  *
  “玛姬!”吉许太太一直以来竭力避免与克利夫特碰上面,她耐心地等待着克利夫特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才压低了声音喊,“玛姬!”
  阁楼上一片安详,她又喊了两声,身子就往墙壁上靠去,仿佛提高嗓门的行为让她筋疲力尽,她捏了捏眉心,才扶着楼梯把手慢慢往上走去。
  吉许夫人没有猜错,玛姬已经睡着了,她蜷起身子缩在小床的角落里,金黄色鬈发铺散在浅蓝色床单上,柔软的浅白色毛毯裹的玲珑身体正在有规律地起伏,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吉许夫人坐在床边看了女儿一会,还是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玛姬,玛姬!”
  玛姬咕哝了一声,不满地睁开眼睛。
  “你吃晚饭了没有?”吉许夫人问,“我给你留了点肉汤和面包。”
  玛姬听见她的肚子叫了一声。
  她又听见她的母亲在不满地抱怨:“出去一个下午,竟然连晚餐也没吃,这可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我吃一点面包,妈妈,”玛姬站起来,脚趾接触地面时一阵疼痛,但她在吉许夫人面前很好地保持着正常的脸色,“天色不早了,您快点去睡觉吧。”
  吉许夫人没有动,她打量着阁楼的陈设,这间皮埃尔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勾起了她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她不由自主地说:“不知道皮埃尔现在有没有一口热汤饭吃,哦,我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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