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无水肯定不是让明栖湶这么说。
  但明栖湶有自己的理解。她觉得与其不轻不重地说来说去,还不如直指核心。
  她一个搞不懂情况的人再怎么传话,都没有他们自己互相坦诚更有效。
  她不过是,在幸村能够知道无水内心想法的基础上,稍微添了把无伤大雅的火而已。
  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事,她可就管不上来了。
  总之,她履行了约定,完成了任务。
  她这边无事一身轻,另一边的幸村精市久久无法平静。
  如果说,墨兰医生点到为止的一番话给了他坦然与白医生相处的自信。
  那明栖湶寥寥几言,却像是把他心底里压抑着不允许冒头的东西,搅了一阵狂风大浪,硬要蛮横地将它掀出来。
  白医生啊白医生,你找的这位说客,要给你捅出大麻烦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雨,直到傍晚五点才彻底停止。
  傍晚六点,新闻频道播报了一则好消息——
  “据前线消息,失踪的6人已全部寻回,皆为重伤,但在医务工作者的急救下,均已脱离危险转入各大医院治疗。”
  “在本次淞夅山高速公路特大事故中,共造成56人重伤,33人轻伤。幸运的是,本次特大事故无人死亡,但还请相关部门对本次事故引以为戒,提前防患于未然。”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从凌晨6点13分至傍晚5点47分,医务人员、警务人员、消防人员等在十二小时的抢救中出色完成任务。我代表全体向上述工作人员表达诚挚的感谢。”
  沉厚的乌云被金色的日光对半劈开,雨后的城市在灿灿光华中焕然一新。
  幸村精市在看到新闻播报时就去到了医院门口。
  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抬下了一位又一位患者。
  但团队之中始终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心底一沉,不受控地想到了糟糕的结果。医生昨天晚上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点饮品垫肚子。而他夜里又发了高烧,他看了床尾的病历本,医生最后一次签字是凌晨三点半。
  她没怎么休息,又紧急投入了救治工作。
  今日的雨连绵又断续,医生会不会也淋了许多雨。
  滑坡的山体,陡峭泥泞的山路,还有坍塌隧道。
  医生她……有没有碰上意外,也受了伤?
  他不敢再想,只仿佛自虐般地睁着眼去救护车上被推下来一位又一位血肉模糊的患者。
  他从未亲眼见证过这样血腥又冲击的画面,可喉间涌上了几分不适,他也不敢移开眼。
  只目光缓慢又小心地从医护人员一一滑到患者身上。
  直到最后一位患者被推入医院,他才如释重负喘了一大口气。
  可即便最后一辆救护车归位,他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医生。
  他的心再次揪了起来,趁着救护车的司机大叔还在关后门,他立即上前询问,“白医生还没回来吗?”
  白这个姓氏很特别,一听就不是日本人。
  而整个医院里,只有一位临危受命又极其出色的年轻医生姓白。
  提起这位医生,司机大叔不由露出欣赏的笑容,又见前来询问的少年长得好看,便愈加放轻声音,“她已经跟车回来了,可能不是往医院大厅的方向走,所以你没看见。”
  白医生出去忙了整整一天,就算跟车回来,患者也有医院的医生交替接管。
  幸村精市想了想,道了声谢后便绕开医院大楼,往医生职工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司机大叔看着少年急切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白无水是跟着第三辆救护车回来的。
  但她没直接下车,而是等患者被送出去后,让司机大叔把她捎到职工宿舍门口。
  司机大叔本来就要去停车场,而这会也没有外出任务,不过是兜一圈再停车的事。
  职工宿舍门口前还有一条绿化带,车开不过去,白无水提前下车。
  见她一脸疲惫,司机大叔叮嘱道,“上去收拾完要记得下来吃饭哦。”
  白无水点头以作回应。
  日落西沉,金灿的日光又被夕阳染上了浓稠的橘。
  东京综合医院是全国最高规格的医院,职工宿舍位于医院最边上的位置。
  幸村精市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条路。可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要走哪一条路才能见到她。
  他心中急切,但又必须克制速度。不能走太快,会受伤。他不能再给医生添麻烦。
  他一边走,一边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一点。
  可额头上,还是在这样超量的行走中滚下了滴滴汗珠。
  他走了许久,直到风吹树影婆娑,在片片零落的树叶中,他看到了倚靠在一颗大树下,沉沉睡着的医生。
  夕阳的光圈笼罩着她,好似在守护她安逸宁静的睡颜。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身上沾满的泥土与斑驳血迹,或许这个画面会更加温馨。
  第27章比你想的,更期待认识你
  她是他认识的最不‘女孩子’的女生。
  他见过的女孩们,很热衷打扮自己。
  有很多漂亮的裙子,会把头发打理得柔顺亮泽。甚至,即便是千篇一律的校服,都会利用各种小巧思把它变成自己的风格。
  她们善于展现自己的美。
  温柔优雅的、活泼开朗的、淑女文静的、阳光勇敢的。每一类独特的美好聚在一群,便成了校园和小街大巷里靓丽的风景线。
  幸村精市骨子里的浪漫与感性,便时常体现在他对细小事物的观察之上。人的性格之所以能够被他一眼看穿,是因为他将发型与衣着装扮,看做人的第二张脸。而神态与语气,是映射内心的第三张脸。
  将自己收拾得漂亮得体,可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赞美,也可以是取悦自己。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热爱自己的一种最直接的生活方式。
  可白医生不一样。
  就像即便他人的目光为她脸上的伤疤长久停留,她也视若罔闻。不是因为她以此展现自己的个性,她仅仅只是无所谓。
  她不费心去修饰自己的‘第二张脸’,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又或者说,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装扮自己的动力。
  她不是身披纯白的白大褂,就是裹着深色的黑衣,单调的世界里只有白和黑。
  但她会把白大褂穿的一丝不苟,就如她对待‘医生’这份职业的认真与苛刻。
  只是,那身上的白大褂,似乎在以吞噬般的速度挤压着那抹‘黑色’的生存空间。
  她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孩。又或者,她还能对自己更残忍。把身上属于‘人’的性格与特征全部抛开,只留下‘医生’这个神圣的、却又冰冷的属性。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白无水的手背上,晕开了一小片水花状的污垢。
  下雨了吗?
  她染着尘埃的长睫颤了颤,似埋寂在荒芜里的石碑叩响了一条缝。
  她缓缓睁开眼,点漆如墨的瞳孔里烙印上了少年的容颜。
  他的眼眸里好似被金光浸染,眼角滑落的水痕,竟如碎金潋滟。
  她眨了眨眼,只觉眼前的一切漂亮得不真实。
  她懵懵地抬手,拭去少年脸上的泪,“哭什么?”
  可指尖碰上温热的泪,却也把污泥弄脏了他干净精致的脸。
  她收回手,眼底浮起点点落寞。
  然而未等眸中的情绪扩散,少年洁白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她一怔。
  少年另一只手碰上她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伤疤。明明早已结痂,可那轻柔的动作却怕会再次刺疼她。
  他问的是,“累不累?”
  声音比飘落的树叶还要轻。
  白无水见他如此紧张,兀自笑出了声。
  她往后仰躺,看着头顶绮丽的苍穹,“明知故问。”
  幸村精市本就握着她的手,这下直接跟着被带倒在了早地上。
  但他觉得体验一点也不好。
  有点扎背。
  而且因为下过雨,草地上湿漉漉的。
  他赶紧爬起来去拉她,“别躺了,容易感冒。”
  白无水心想,这才哪到哪?
  只不过这一整天确实很累。
  背着那么多东西,不是走湿滑泥泞的山路,就是在险峻的环境中救人,还顺便兼顾搬树搬石头搬人。
  一路上,也不知道淋了几次雨。
  可她体质很好。跟着墨兰谦高强度工作了两年,去过极端天气的户外,也极限地尝试过三天连轴转不合眼,但就是没怎么病过。
  她唯一一次重病,就是白老头把她刚带回来那一次。但白老头不仅治好了她,还调理过她的身体。
  她每年也做了体检,可即便如此造作,身体还是很健康。
  虽然身上又脏又臭,但难得有这样疲惫却清闲的时候,可以躺在草地上直面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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