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或许是针锋相对已经成了本能,发现东区的敌人行动起来之后,西区也慢慢的回过了味,然而群龙无首的他们自乱阵脚,除了七手八脚的去扶郭振天外,竟然没有一人敢走到柯岚面前。
  听到了异响的柯岚收回了留在云照身上的目光,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笑意,看也不看周围逐渐靠拢的人群,径直走向了仓库出口。
  没有人阻拦,她走过的地方犹如摩西分海,人人退避三舍。
  直到算不上新鲜的空调风吹拂到脸上,柯岚才算是从席卷全身的战栗中脱离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锐物刺入血肉的搜干依旧残留在指尖,引起四肢百骸一阵阵颤动,但好歹给快要被翻涌而上的兴奋与灼(热)融化的脑袋稍许降了一下温。
  这下子西区一定跟咱们不死不休了。陈晓涵的脸色同样很差,你到底在干嘛?!
  如你所见,我在犯病。脚下一转绕过兴师问罪的女孩,柯岚目不斜视的穿过一片狼藉的街道,你不是知道吗?我脑袋有问题。
  陈晓涵被堵了个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发现对方确实不打算搭理自己,就抬手指挥手下抬着五花大绑的白严赶紧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的是,柯岚没有在敷衍,她确实是在犯病。
  在陈晓涵走出人群并说出那句白严是先生的亲生儿子时,被她强行封锁在体内的野兽就已破笼而出,然而它来的太过无声无息,笼子的主人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从病情支配中挣脱的柯岚再一次确定,柏思流就是柯澜发病的根源。
  你到底在闹什么小脾气呀?
  她调侃另一个自己。
  总不会是因为养父有了亲生儿子在嫉妒吧?
  理所当然,柯澜对诸如此类毫无营养的问题懒都懒得理她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你觉得蒋世隆为什么会原谅王瑞兰?久违的男声在脑海里响起,在柯岚回答前又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因为王瑞兰没有改嫁。
  为什么你说的每一个字分开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蒋世隆是谁?王瑞兰又是哪位啊!
  柯岚听的是满头问号,然而发言人是半点解惑的意思都没有。
  或许是受狂躁期思维活跃的病状影响,男声罕见的滔滔不绝起来:但反过来想呢?
  王瑞兰是尚书之女,她的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蒋世隆只是一介穷书生,后又生死不明,王瑞兰听从父命嫁给他人也很正常。
  如果蒋世隆中了状元回来,见到的是嫁作他人妇的王瑞兰呢?柯澜的音调越来越轻,他会不会做出惊人之举?毕竟蒋世隆可是当过土匪的。
  明明半个字都没听懂,柯岚却毫无阻碍的接收到了男人隐藏在言语背后的深意蒋世隆会杀死变心的王瑞兰。
  也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与精神病人讲理显然是行不通的,柯岚干脆顺着对方的思维走,恰恰是得不到,蒋世隆才会对王瑞兰念念不忘吧?
  《西厢记》里崔莺莺也对张生情贞,张生还不是说抛弃她就抛弃?
  话音刚落,愉悦的笑声就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你说的对。柯澜的声音里还残留着笑意,到底是《拜月亭》还是《西厢记》,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拜月亭》!
  他们之前在谈论的竟然是关汉卿的《拜月亭》!
  柯岚模糊记得《拜月亭》确实讲的是穷秀才与官家小姐相爱的故事,但柯澜描述的哪里是冲破封建礼教的爱情故事,分明就是男子杀妻实录!
  精神病人思路广竟然是真的!
  震惊过后,她又把柯澜的话在嘴里嚼了一遍,渐渐的品出了点味道来。只是不知道,在柯澜隐藏的那段故事里,谁是蒋世隆?谁又是王瑞兰呢?
  然而犯病状态的柯大少爷或许会变成脑洞清奇的话唠,但并不会表演原地变憨。柯岚这些日子虽然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可还没想直接去奈何桥上跳广场舞,做不出来直接掀孟婆裙子的傻事。因此,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变成福尔摩岚,在语焉不详的故事里探索蛛丝马迹。
  这一探索,就直接探索回了柏思流的老巢。
  还是废弃的地铁站,还是空旷的站台,唯一不同的是,站在车控室玻璃后面的不是阴沉如饿狼的李槐,而是灵活掌握川剧变脸绝技的陈笠。
  与出发前宛如死了爹的晚娘脸不同,此时的陈笠又恢复成了最初那个宠溺弟妹的好哥哥,不仅脸蛋像蒸了桑拿般红润,眉眼也弯成了两条缝。
  老哥那个混蛋,又用我的腮红陈晓涵不满的在嘴里嘟囔。
  柯岚表示风太大,她没戴眼镜听不清。
  用亚洲邪术掩盖了真实状态的陈笠自然不知道妹妹已经在对头面前揭了自己的老底,他还是穿着初见那日的酒红色真丝衬衫,配上清秀的面容和头部微垂的姿态,还真像是走错了片场的大家闺秀。
  阿澜,晓涵,你们做的很好。陈笠捏着面前的麦克,声音经过站台喇叭后略微有些失真,这次少爷能够平安归来,你们功不可没,先生必定会很高兴。
  连父亲都不喊了,养子女已经被视为拍在沙滩上的前浪了吗?
  柯岚敏锐的注意到了男人与妹妹如出一辙的用词变化。不得不承认的是,陈笠为人虽然虚伪,但三人之中,他与柏思流相处的最久,也是揣摩后者心思最多的人,即便大家嘴上不说,他也已经成为了柏先生心思风向标般的存在。
  相比较于陈笠的有自知之明,被捧上少爷宝座的白严就不配合多了,不仅扭动的活像是脱皮的虫子,还发出了一系列呜呜咽咽的声响,要是让不知情的撞见,准以为他们是绑了一名坚贞不屈的良家妇女。柯岚对此的处理方法极为光棍,她干脆把封住白严嘴巴的胶带一撕,让这位爷直接真身上阵与玻璃窗后面的美妆大佬一决高下。
  大概是多多少少的了解了自己的处境,白严并没有一根筋的要求他们放人,而是抬起头对着车控室的玻璃吐了一口唾沫,正正好好的命中了陈笠的脸部所在。
  唾液顺着玻璃下滑,从柯岚的角度来看,也跟从陈笠脸上滑下没什么两样,倒是后者依然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硬生生忍下了这场屈辱。
  白严少爷,即便被麦克扩大到无数倍,陈笠的声线也没有一丝异样,木已成舟,您还是接受事实比较好。
  白严对他的回答是一声冷笑,这是谁家的狗没栓好?吵吵嚷嚷的烦死了。诺大的东区难道找不出来一个人跟我说话?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在东区,没有人敢如此跟陈笠说话。
  这么说或许不够严谨,毕竟单论把陈笠比作是狗的话,干过的人还真不少,考虑到某位柏姓大佬就是其中翘楚,上梁不正你还能指望下梁不歪?
  若是单说言辞刻薄的话,一张贱嘴走天下的李槐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这位也是逮着机会就对陈笠冷嘲热讽的主,但要说对着脸吐唾沫?还真没干过。
  把对陈笠的言辞攻击和人格侮辱结合起来,白严还真是瀛洲成立以来的独一份。不过人家也有狂妄的资本,只要柏思流真的像陈笠表现的那样看重白严这个亲儿子。
  柏思流看重白严吗?
  这个问题让陈笠回答的话必然是肯定,可要是拿去问柯岚,她只会回答未必。
  白严。陈岚按住了脸色大变的陈晓涵,阻止了她冲上前,我大哥愿意抬举你,是因为你体内流着先生的血。
  听上去我应该感恩戴德?白严不无讥讽的回道。
  你当然应该。柯岚冲他灿烂一笑,毕竟像你这样的废物,也就只有出身这一点可取之处了。
  白严闻言立马沉下了脸色,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
  我只是看不过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而已,柯岚摇了摇头,这里可是先生的地盘。不管以后它会不会属于你,但起码,现在还不是。
  说得好!
  白严反唇相讥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喝彩给堵回了嗓子眼,他向着音源看去,就见到柏思流正站在通向车站内室的入口处,不知道把三人的对话听了多少。
  先生!
  陈笠赶忙推开车控室的门,想要将之迎入内,却看到柏思流冲自己轻轻摆了摆手,就带着身后一脸不安的艾辛走到了正在怒瞪他的白严面前。
  我从上次见面就发现了,你似乎很是恨我呀。男人语气轻松,仿佛在闲唠家常。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了吗?白严的眼珠通红,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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