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和他太熟,对他经手的案件也了解得不能再了解,深知挑出哪一件一定能引他出门。
  晃了晃侍者刚倒上的酒杯,我算了算时间,距离催眠失效还有十七个小时。
  短短的相处中,我摸索出身边这位揍敌客家的杀手大概的性格,杀人只是他的工作,不是他的爱好和习惯。
  除非必要,他懒得动手,就连杀我以前都会先发出预告,试着看能不能用恐吓来处理我给他带去的麻烦。
  他要是直接动手杀我,就不会有这么多后续了。
  每个人的行为都是有定式的,抛去临时起意的不确定因素,只要他能肯定我的朋友其实已经彻底放弃了追查他的想法,他应该也不会动手。
  我要打一场拖延战。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和之前一样,我什么应用都没有打开,它却还在微微发着烫。
  我将它放到桌上,从隔层里拿出出门以前塞进去的备用机和号码卡,好整以暇地给朋友发消息,指点他更改目标场地。
  他语气不太好地质疑我是不是在耍他。
  【你没得选择。】而我回答。
  毕竟他完全找不到关于那个嫌犯的线索,只能把我的话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其实找不到才正常,那家伙是被我藏起来了,我的催眠能力又不是凭空得到的,它需要锻炼实战。
  具体的细节没什么好回忆的,我中断了思绪。
  距离餐厅不远的大教堂响起了钟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指挥着朋友绕着城市跑了一整圈后,我进洗手间发送完最后一条消息,干脆利落地扔掉了通讯工具,掰断号码卡,冲进了下水道。
  回到座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朋友的搭档已经锁定了信号追到了这里,他巡视了一圈众人,迅速锁定到我身上,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
  塞西莉亚,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吃饭。我回答。
  两个人?他看了眼桌上的餐具。
  我苦笑:我好像被放鸽子了。
  他露出同情表情,接着问:你刚才在这里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
  没有,我假装一头雾水,怎么了?又发生什么可怕的案件了吗?
  涉及到正在调查的案件重要信息,他含糊其辞,这家伙对我的信任度不算高,我之前一心扑在其他事上,也没来得及修正这一点。
  没关系,以后再说吧,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寒暄了几句,把人哄走以后,我直接向可怜的朋友打探消息:
  我在餐厅吃饭,遇见你的搭档了,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你们是发生什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可能是因为刚收了我的钱,他对我的态度越发好了,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们抓到那个一直没落网的杀人魔了!今天有神秘的信息说有线索,让我跑遍了整个城市,我本来是没指望能发现什么的,但是最后真的抓到那家伙了!
  我:这是好事,恭喜。
  他:不,这背后可能还有隐情你要是有空,明天我去找你谈谈。
  我:看情况吧,最近可能要开始忙写论文的事情。当然,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我一定会去的。
  还有十六个小时。
  被我引去追朋友的揍敌客还没有回来,但我丝毫不担心。
  在限定时间之内,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招来店员,递出卡,买了单,慢悠悠地起身,一个人往回走。
  因为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有了规划,所以我一点也不着急赶回家。
  这一系列的事情以后,我已经有了能够确保一定时间后,那位揍敌客家的杀手男友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计划了。
  先去逛了书店,预订了几本书,在中心广场欣赏了矗立在正中央的雕像,又去音乐会捧了喜欢的钢琴家的场。
  路上遇见认识的人,和对方闲聊了几句,他身上一股刺鼻的烟草味,我微退半步,站在了风口,确保自己能少闻到一点那气味。
  天已经黑了,我找了个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把眼睛揉红,虽然搞不懂那位杀手先生有没有在我家附近,但做戏做全套,我还是假装出一副被放鸽子的可怜模样,失魂落魄地挪着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努力是有回报的。
  我兢兢业业的表演迎来了它应有的观众。
  塞西莉亚。家门就近在眼前,我正要推门而入,黑发青年就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定住脚步,转过身看他,害怕自己演技不到位,伸手捂住了下半张脸,低下脑袋。
  他说:抱歉,临时有事,没能陪你吃晚饭,希望你能理解。下次我会尽量协调好工作和你之间的矛盾的。
  协调这种词用了白用。
  他的说辞完全无法打动我,但我还是装出一副体贴的模样,小声地道:
  没关系我还能见到你就好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才不会。
  我有底牌。
  他回答:不会的。
  然后又很自然地问我:不进去吗?
  我依言打开了门,然后走进去,他也跟着进入,我关上门,问:
  我能问问你刚才是为什么
  就是工作上的一点事。他不愿意透露详情。
  我只能说好吧,然后换了鞋去屋里倒茶。
  那你吃了吗?在他面前摆好茶杯,我问,要点外卖吗?
  可以。他很干脆地点头。
  然后跟个大爷似的没有动弹。
  看来是等着我伺候。
  我这辈子都没伺候人,他可真是会享受。
  鉴于人设,我只能先把这口气咽下,扮演好自己逆来顺受的乖乖女性格,拿起手机替他点外卖,点之前还贴心地问了他的喜好。
  有人伺候他是真能受着,非常坦然地就收下了我给他点的这顿外卖,过程中还一顿挑剔。
  我在心里念叨了两句这可是揍敌客不一样的素材,才终于把起伏的心绪硬压下去。
  门铃响了,外卖员上门了,揍敌客先生还是和大爷似的坐在原位,眼睛都不带动一下的,我微笑着起身去取外卖,脑子里闪过了一万个折磨计划。
  我可以演受气包,但大哥你不能真当我受气包啊。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刻意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吃饭。
  正常人这个时候都会感到不适,但他被我盯了这么久、盯得这么专注,却愣是一点不好意思的反应都没有,他甚至还很警惕地问我:
  你也没吃晚饭?
  我:吃过了。
  饿了?
  我:不饿。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嗯因为你好看,我忍不住。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拿起餐具继续进食,还不忘对我的夸赞点评一句:
  我也觉得。不过你最好还是快点习惯比较好。
  我:
  真有你的。
  这家伙怎么感觉脑子不太正常?
  在我复杂的注视下,他眼睛都不眨地吃光了饭盒,还指挥着我给他倒了三杯茶,接着瘫在沙发上,两眼放空,乌黑长发披散在沙发上,像是只失去梦想的咸鱼。
  不是很好吃,他还附带了一句嫌弃,下次换一家。
  不好吃你还全吃光了!
  算了。
  看在他被我骗着跟在警员屁股后面跑了大半个城市以后,我不和他计较了。
  我很大度地收拾了桌子去扔垃圾,借着机会,在厨房里看着垃圾桶,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
  好想把外面瘫着的那个废物也收拾收拾扔进垃圾桶里。
  他竟然使唤我给他点外卖、给他倒了三杯茶,还要和我说外卖不好吃。
  啧。
  还有十三个小时。
  夜深了,该睡了。
  你今晚要留在这吗?我问他。
  他思考了一会儿,纡尊降贵一样地勉强道:可以。
  哦,谁能想到十几个小时以前他还正想要我的命呢?
  一转眼我们就要同床共枕了,挺刺激的。
  虽然按道理来说,他不会一觉睡醒就突然觉察异样,但也说不准。
  赌一把吧。
  我微笑,像普通情侣相处一样对他道:那我先去洗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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