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谢兰幽道:“你留下元神保护过我,救过竹君,还在红玉死的时候安慰我,会做这种事的人,怎么会没有善念呢?还是说,在你做过这些事之后,他都出现了?”
  无天闻言竟然罕见的呆了一呆,他和善念分开的太久,久到自己早已分辨不清什么是出于善意,什么又是出于恶意。只听谢兰幽继续说:“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替在黑暗之渊的妖魔讨个公道,会做这种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有恶念之人吗?我不相信,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无天思来想去,只觉谢兰幽说的有理,然紧那罗分明自他身上分出,若不是他的善念,那又是何人?他想不通此事,只能闷闷道:“那你说,他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谢兰幽手一摊,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对他又不了解;对你,若不了解他,我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哪一部分?”
  无天闻言愣是给她气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变着法的要见他。”
  谢兰幽眨眨眼睛问道:“那你答不答应?”
  无天一口回绝道:“免谈。”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欲走,谢兰幽叫住他道:“无天,你这样分着,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将他收回来吧。”
  无天没有回答她,顿了片刻,推开门出去了。
  谢兰幽揉揉自己刚刚补好的肋骨,明智的没有再说话。
  五年的时间倏忽而过,这五年的时光于谢兰幽而言,无非是练兵、授课以及劝说无天将白衣无天收回自己身上,可谓忙碌难当又无聊至极。前面两项自然是大有成果,后面这项却是屡战屡败,为了自己一腔热血不至尽付东流,也为了无天自身的安全着想,谢兰幽也只好屡败屡战。
  这一日因谢兰幽还未将《宝藏经》看透,于是只好请无天来大堂给众人讲解,他在前面讲,谢兰幽也同其他人在一处,不时的记着笔记。忽然间一阵清风拂过,谢兰幽微觉不对,抬头一望,只见一袭白袍衣袂飘动,五年不见的紧那罗已站在无天边上。
  谢兰幽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不待紧那罗开口,当即起身转向众人,喊道:“所有人听令,放下手边东西,五弹指间到大练兵场集合!”
  她练兵之时往往发些出其不意的指令,一训练众人是否反映迅猛,能够令行禁止。是以众人一听到她的声音和命令,尚不及思索发生何事,个个身体比脑子快,当下使出移形换影,瞬移到大练兵场。
  谢兰幽微微转身面向无天和紧那罗二人,向紧那罗轻轻躬身,随即离去。
  到了大练兵场,她宣布今天的课业取消,令众人回去休息。众人一散,她就返身回转大堂,便听见无天和紧那罗你来我往,如杀场厮杀一般激烈的善恶之辨。
  她脚不停步,走了进去,紧那罗听见动静,停下口中之言,抬眼望着她。谢兰幽被他望的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微微躬身,笑道:“大师,咱们又见面了。”
  无天冷冷哼了一声,紧那罗说:“是啊,看起来,你已经不是那么的抵触我和她的会面了。”
  谢兰幽知道这句话是跟无天说的,就没有说话。无天冷冰冰的说:“你说完了没有。”
  紧那罗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宽容,也是善的一部分。”
  无天平素最烦紧那罗开口说这些,听了这句,面上微微露出不豫之色,谢兰幽忙道:“那就更奇怪了。”紧那罗不解道:“什么奇怪?”
  谢兰幽道:“你们都跟我说,你是他的善念,可是我认识的无天,不是一个没有善念的人。事实上,长久以来,我都觉得他是个很内敛、不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紧那罗面露疑惑之色,谢兰幽道:“最简单的善良,是恻隐之心。一个会因为我冷就给我输真气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毫无善念的人。”
  紧那罗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呢?”
  谢兰幽道:“我也不清楚,他不准我见你,我怎么能了解你,知道你是什么呢?不过我找过机会套过无天的话,你每次出现都和佛门有关,我猜,或许你并不是无天的善念,你只是无天对于佛门的好感。无天讨厌佛门,讨厌他对佛门的好感,所以他就不要你了。可是,在他对佛门产生好感的时候,你就会出现。”
  无天闻言沉思片刻道:“你真的没有读透《宝藏经》?”
  谢兰幽叹道:“坏事真是不能多做。真的没有,我不至于让你在大庭广众下丢脸吧?”
  紧那罗思忖片刻,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你想做什么呢?”
  谢兰幽道:“我想劝说无天将你收回去啊。每一次你出现,无天就会很虚弱,就算是你不出现,你和无天之间的联系那么深,万一有人像我上次一样找到你,然后把你打个半死,无天也会被打个半死的,那可怎么好?这样一个隐患留在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无天不满道:“我怎么会任人进入我的元神黑莲?”
  谢兰幽道:“我上次进去,你过了好久才发现。要是我心怀不轨,你早死了。还有,今天你不想他来,他却偏偏来了,这种事是由你控制的吗?”
  无天不悦道:“这件事不必再谈,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去长安吗?”
  谢兰幽知道这是逐客之意,只好闭嘴,道:“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向紧那罗点点头,便离开房门,心不在焉的出了黑暗之渊,上了云路,往东走了好久,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脚下是一片大草原,人人穿着箭袖猎装,骑着高头骏马。一群群野马从山间奔下,就如流动的红云在绿色的天幕上,幻化出万千种形状。
  谢兰幽虽然久不出门,还是颇识得风土人情,知道这是突厥人的打扮,于是转身向着来路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长安城才到了脚下。
  谢兰幽找了个避人的地方降下云头,正要去病坊见陈曦乐,谁料未行几步,到了病坊门口,就见到前面一人神色郁郁不安,挎着药箱,上了一顶青衣小轿,正是陈曦乐无疑。
  谢兰幽心中奇怪,便缀在那青衣小轿的后面,跟着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朱门大户的角门边上。角门开了出来一个婆子,将小轿放了进去。
  第75章 死穴 轿夫一晃一晃的抬着轿子,停在了……
  轿夫一晃一晃的抬着轿子, 停在了一间屋子的厢房外。陈曦乐下了轿,略停了一会儿,才进了屋。谢兰幽跟着走到东边的窗下, 窗子里飘来浓重的的药味, 绕是谢兰幽久经药材熏染,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她转头向里一望, 只见屋内摆着一张木塌, 榻上半卧着一人,额上放着一块热敷的头巾,脚边坐着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锦衣妇人,塌边围着数个仆役, 端药的端药,打扇的打扇。
  陈曦乐行到塌边的绣凳上坐下,伸手将半躺着的那人的手从被中摸出, 诊了脉,向那锦衣妇人道:“韩大人虽说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脑中有块淤血一直散不开, 这才常常头疼难忍。这件事若想根治, 要在百会穴施针,再辅以汤药,才有痊愈的可能。”
  那妇人惊道:“什么?百会穴?那不是死穴吗?”
  陈曦乐正色道:“正是。在百会穴施针很危险,下针轻了, 就会没有成效;若是下针重了, 大人就会有危险,或许会丧命也说不定。即使是我亲自来动手,也不能说有万全的把握。”
  榻上那位韩大人道:“既然如此,且叫明月医官前来给我施针!”
  陈曦乐摇首道:“明月大人不会来的。”
  韩大人怒道:“什么?身为医官怎么能拒绝病人?五年前谢兰幽在东市驱逐许经纶的事情, 你们都忘记了吗?”
  他说话这般无礼,陈曦乐脸上却不见一丝怒色,她不紧不慢道:“近两年来,明月大人的视力逐渐下降,百会是死穴,明月大人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给病人施针,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给您诊脉之后,就把脉案交给了我。就算是谢兰幽大人在这里,也会认为明月大人做的是对的。”
  韩大人拍榻大怒道:“可你根本就没有救我的能耐!”
  陈曦乐不疾不徐道:“行医救人本身就是与天相斗,怎么可能有万全之策?只不过是把握大一点,还是小一点的罢了。”
  那妇人劝道:“郎君不要动气,陈医官,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陈曦乐道:“这已经是最安全的办法了。早在先秦时代,病坊就能给病人做开颅手术,但是那样做的话,风险比施针还要大,如果一不小心脑中进了脏东西的话,病人没有命的可能性会更大。”
  韩大人的脸颊哆嗦了两下,想了想说道:“好吧,那你就施针吧。”
  锦衣妇人不由得犹豫了片刻,韩大人道:“大不了就是个死,再痛下去,我先痛死了!”
  陈曦乐听了便向边上的仆役要了一支烧着的蜡烛,她请韩大人躺下,在烛上面烤了针,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于指尖,将针慢慢插入韩大人的头顶的百会穴。
  屋中众人也知道此时正是主人性命攸关之时,一时间人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打扰了陈曦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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