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人懒洋洋道:“我若非要凑这个热闹呢?”
  那捕头转头怒道:“什么人敢妨碍执行公务?”他话中声威甚重,又带了些许功力,只震得人耳畔嗡嗡作响,摄于他之威能,众人心中虽有愤怒,却是不敢言语。
  哪知却在此时,人群中又传出一声轻笑,当中讥讽之意,夹枪带棒而来。那捕头面色一青,众人顿觉背上生出几许凉意,不由自主的向侧后方踉跄着退了两步,竟让出一条斜斜歪歪的小路,小路尽头,窗边一桌子边上,坐着一玄衣黑发的男子,男子对面俏生生的立着一蓝衣少女,正抱着双臂,斜睨着捕头及众衙役。
  那捕头见他二人气势不似凡人,形容举止,又与身边这群穷鬼大相径庭,心中不由迟疑。但此时即在众人注视之下,身后一众下属俱在,那又岂能退缩?况且他身上穿着官服,若是退去,那官家威严何在?于是上前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妨碍执行公务?”
  小谢眼皮一抬,轻声一笑,懒懒散散道:“这位官爷好大的官威,我小谢不过笑了一笑,就成妨碍执行公务了。好大一顶帽子,我可没那么大的头,带不起带不起。”
  那捕头道:“既然两位无意妨碍公务,就请按照指示,退出去罢。”
  小谢与无天对视一眼,无天缓缓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捕头跟前,还不待他松一口气,小谢问道:“这位官爷,你是执行公务,我们不好妨碍。只是要问一问官爷,执行的是那个衙门的公务?公文何在?”
  那捕头面色一变,佯作不满道:“这么多弟兄一起执行公务,文书在谁身上,在下实在是记不得了。姑娘既要相询,不妨去府衙查证。”
  小谢道:“公文不在?公文不在,虽不是寻常之事,但也难免。既然公文不在,烦请阁下告知小女子公文号码,小女子好去查询。”
  那捕头道:“此乃临时通知,没有号码。”
  小谢听了,不紧不慢道:“原来是临时通知,如此说来,就是没有公文了?”
  那捕头被她戳穿谎话,非但不心虚,反将胸膛一挺,泰然自若道:“不错,没有公文,你待怎地?”
  小谢冷声道:“没有公文,你算什么公务?你冒充公职人员,骚扰于民,我就算是当场拿你去见官,你的上官只怕还要谢谢我哩。”她话音未落,却听门外一阵哭喊喧闹之声不绝,在这诡异的夜晚越发凄厉,急忙身子一晃,到了门边。
  她向外一望,但见街上人动如蚁,持刀持棍的捕头捕快穿梭期间,驱赶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群离开家门。在他们身后,一户户门窗被封条死死封牢,尚未凝结的朱漆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第184章 驱逐 你难不成现在要去国府问罪不成?……
  小谢回头看了那捕头一眼, 眼中骇人光芒竟使那捕头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那捕头抬手护住胸前,扯了扯嘴角,发出干巴巴的一声笑。他正防备间, 却见小谢一掀门帘大步行到街上去。
  无天见状, 立时伸手拨开那捕头,跟着走了出去。却见街上一阵骚乱, 火把之下, 到处是配着兵刃的捕快,正沿街一户一户的闯进去,将里头的人悉数哄到街上。被驱赶到街上的人群大多一面整理着衣冠,一面骂骂咧咧顺着捕快们指出的方向向外走去。
  人潮之中, 唯有小谢一人,逆流而上,像一只不甘屈从大势的蚂蚁, 挣扎着奋力向里挤去。无天不明所以,只好跟上。
  两人向里走了片刻,在一片窃窃的抱怨声中, 无天隐隐约约觉得远处似乎有幼童低泣之音连绵而来。他有心问小谢, 却见小谢面色紧绷,双唇紧抿,在灯火憧憧之间,格外吓人。
  两人又挤了约莫百十步, 人潮渐退尽, 视野开阔起来,哭声也越发清晰可闻。
  无天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处之处,竟已是一片瓦舍茅屋。屋前屋后推着石头砌成的“炉灶”, 墙边杆子上钉着晾衣的麻绳,显然已是百姓所住之处。
  捕快们粗暴地拍开各家的屋门,冲进去将内中的人赶了出来。无天亲眼看到一间两丈见方的小屋中竟被驱出八九个或袒胸赤足、或草草用旧被子遮着前胸的成年人,不由暗暗咂舌,只怀疑这草屋怕是成了精,这般小小的肚皮,倒能容天下事。
  再看其他屋子前,多半也是如此。或是扎堆的大人,或是携家带口,大多怕是还在梦乡,就被从被窝里赶了出来,只能匆匆披上大衣被褥,以御初冬之寒。捕快们将人或赶或拽出房门后,便拿出封条和锁链封住摇摇欲坠的屋门,再用朱漆画押,以示此门封死,良民莫入之意。
  而那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哭声,却是小孩子被这阵仗吓住,惊骇之下不住发出的哭号。
  他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要将这些人赶出他们的屋子,只好转头去看小谢,却见小谢目中似有怒火熊熊,几欲喷薄而出。
  便在此时,二人身后忽的传来一声轻呼道:“小谢?无天先生?”
  两人闻言,一起回过头去,只见寒风之中,郁初光穿着一身三成新的粗布短褐,灰头土脸的像个村妇一般站在一口井边。
  她现在的样子和早前精明干练的模样委实大相径庭,无天不由脱口而出道:“郁夫人……”“何至于此”四字尚未说出,小谢已然道:“你这是去查什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无天这才想起郁初光曾说有线人带给她什么要紧的消息,要去查一查,想来这就是她眼下如此打扮的原因了。
  郁初光道:“你应该知道,城西是穷人聚居之地。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且没有什么钱,食宿卫生、起居安全都很成问题。早年国府就下过命令,叫这一带控制人口,多余的人尽快搬离,至少这种一间小屋子里七八个人睡大通铺是绝对不能有的。”
  小谢道:“我知道,只是城西的人不肯搬,国府也不能硬往外拖人,此事就一直拖着了。”
  郁初光叹了口气,道:“前几日泥巴尾那一带爆发了伤寒,已经死了十几个人。病坊已经将那一带隔离了起来,据说,若不是这种人挤人的住着,连个通风的地方也没有,伤寒也不会传染的这么厉害。这件事坚定了国府的决心,方才已经下了旨意,三天之内,不管用什么手段,城西必须搬干净。”
  小谢皱起眉头,疑惑道:“三天之内?那这些人如何安置?京畿寸土寸金,便是国府全力收容,只怕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到这么大的地方罢?莫非是要动员京中百姓?虽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请陌生人住进自己家中……哪怕只是短短几天……也未免想的太乐观了,况且还不知道有多少偷鸡摸狗的混在里头。”
  郁初光闻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小谢略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喝道:“简直荒唐!”她撂下这句话抬脚就要走,郁初光忙伸手抓住她胳膊,劝道:“你难不成现在要去国府问罪不成?这里可不是凤仙郡。”
  小谢面带愠色,道:“我省的,我便是要骂,也不是现在。”说罢向前走了三步,凝灵力聚于在指尖,以指代笔在空中书写起来。郁初光见状,急忙与她一道画起符咒。
  无天见她忽的动用起法力,心中暗暗担忧,定睛一看,但见她画的正是一个保温之用的符咒,心中不免疑惑,仔细回想她与郁初光的对话,猛然醒悟道:“赢妖只怕是不会安置他们了!封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却不管他们的去处,这么冷的天,连衣服都没叫他们多拿,说是因防病传染,却竟是只要不死在这里便好!”
  他心念这么一转的功夫,小谢和郁初光已经画出大镇,正欲将阵法撑起。无天生怕小谢消耗过度,危及自身,便上前一道输入法力,与二人一道将阵法变作一个罩子,将整个城西拢在其中。
  阵法初成,一阵热气徐徐而起,路边抱成一团的人们顿感周身上下一阵暖意沁人,不由慢慢松开彼此,纷纷上前向三人拜谢。
  无天只觉心口微痛,似有火星燎过,却也只能强作精神,与谢、郁二人一道应付众人。
  小谢未注意他的异常,只看着郁初光收了手势,径直走向人群,打听了两句,又向左边行去,便拉着无天跟了上去。
  郁初光左转右拐,走了片刻,到了另一片瓦房边上。
  这边挤在室外只拿着一点贴身细软的人虽多出不少,却没有方才那里那般无序混乱。
  郁初光道在人群中揪住一叫厉云的男子,二人攀谈了几句,无天才知此人是郁初光的线人,也是此地的地头蛇,这里十个里有九个是服他气的。
  见两人将各自的情报交换的差不多了,小谢便道:“我们布下的阵法虽然能解一时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还要是找到能收容众人的地方。”
  郁初光沉吟片刻,道:“我在京郊有处避暑的小院子,若是挤一挤,权作权益,能收容一百来人。城南有套房子,租户上个月搬走了,也能住下五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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