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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冯家爷孙何在?”
  “我只负责护送他们一段路,至于他们接下来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好半晌,裴霁闭了闭眼,勉强压下杀意,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第七章
  此案说来话长,欲理还乱,活像一只搅和不开的麻线团,裴霁追查至今仍觉棘手,更遑论应如是。
  然而,这一对表里两不和的师兄弟唯独在抽丝剥茧上有着难能可贵的默契。
  欲破玲珑骨失窃案,绕不开青龙湾沉船案,而在此案之下,通闻斋灭门案亦不可忽略。
  裴霁在亭中落座,率先开口道:“去岁腊月十七,浮山国国王高俣遣使来燕,于丹阳渡口登岸,北上抵京,入觐宣政殿,递国书,固邻好。适闻天寿节将至,去信回国,浮山国于正月中旬再命使者携宝登船,以表庆贺。”
  天寿节即是当朝皇帝的寿节,应如是问道:“有多少人知道?”
  “知道的人不少,敢有异动的却不多。”裴霁道,“倒有一人,丹阳府武官孟虎,他负责护送使臣上京,在开平停留了五日,回去后就与妻子宋氏和离了。”
  年节将近,妻离子散,若非怨愤难忍,便是别有内情,可似这等夫妻分合之事,不过闲人间的茶余谈资,眼下却被裴霁拎了出来,必与案情有重大牵扯。
  “他们原是何方人士?”
  “祖籍通州,宋氏拿到和离书后,很快就携子返乡。”
  应如是略一沉吟,道:“及至二月初八,浮山国使船于青龙湾遇袭沉没。”
  “不仅如此,当晚在丹阳渡口等候使臣的二十四名官兵也惨遭杀害。”
  “这个孟虎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我于二月十一奉命出京,二月十五日抵达丹阳府,即刻着手调查,发现他们都是在身中迷药后被人一刀杀死,凶手便是孟虎。”
  “先杀人再杀己,并提前两月送走了妻儿,不仅是决心已定,还没了后顾之忧。”应如是的手指轻敲膝面,“以你的脾性,查到孟虎之后必往通州寻找宋氏母子,看来是扑了个空。”
  裴霁最是厌烦他这般明知故问的姿态,冷冷道:“我于二月廿七抵达通州,可惜这对母子早在二月十三就被人接走了。”
  “是什么人?”
  “一个陌生的壮年男子,据说是宋氏的娘家兄长,可我派人查过,宋氏出嫁前是家中独女。”
  “二月十三……”应如是抬头看向那口悬钟,“彼时我刚好自塞北归来,休整不过三日,通闻斋的冯盈冯斋主忽然深夜至此,敲钟求助。”
  通闻斋不做杀人生意,但因其情报而死者并非少数,故不应受翠微亭的接待。应如是至今记得那个雨夜,冯盈跪在这口悬钟下磕了整整九个响头,不为讨饶,而向九泉下的冤魂忏罪,她自甘领受报应,只想替老父和独子求活。
  应如是也算得上阅人无数,他能看出冯盈是诚心悔过,有心相救,却遭婉拒。
  “冯斋主嘱托我于七日后赶到通州城外一户农家,自己先行返回,我如期而至,果然见到了冯家爷孙俩,方知通闻斋已被寸草堂杀手灭门。”应如是微微一叹,“寸草堂在江湖上恶名昭彰,我只当是他们拿钱办事,便依言护送两位施主离开,沿途遭遇了数次追杀,连堂中八大高手也一并出动,浑然不计伤损……”
  温莨是杀手组织的首领,也是一个做人命买卖的生意人,他要讲信用,更要算盈亏,接连折损了数名高手,以寸草堂的行事作风,早该止损,可他们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在这件事上投入了更多人力物力,这不得不令应如是心生疑窦,再观冯老神情有异,他就借机施计套出了话来。
  “冯斋主与温总堂私下结好多年,育有一子,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得知真相之时,应如是才明白冯盈当初为何要拒绝自己的好意,不仅是提防消息走漏,还因她对那个人抱有一丝期望,可惜真心错付。
  裴霁问道:“这么说来,你是在二月廿四赶到通州救走了冯家爷孙俩?”
  “算算路程和时间,你也该是在那两三日间抵达通州。”应如是不由庆幸,倘若自己有所耽搁,只怕就要在通州与裴霁撞上,前有恶狼后有猛虎,他就算生出了三头六臂,也难以完成冯盈的委托了。
  裴霁嗤笑了一声,倒没有出言讥讽,而是道:“我来晚一步,人证物证几乎被毁了个干净,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在孟家旧宅找到线索。”
  应如是心念微动,道:“冯斋主留下的?”
  “否则我怎会找上温莨?”裴霁继续道,“这厮虽迫于威胁赶来见我,却是冥顽不灵,又有杀妻灭子的恶行在前,与他多费口舌也是徒劳,索性将他杀了。”
  应如是一早料定寸草堂不会善罢甘休,已做好了在千帆口与温莨交手的准备,彼时未能见面,他就猜到对方凶多吉少,这会儿听了裴霁的话,只余叹息。
  “你杀死温莨的时候,我正好送别了冯老和宝儿。”他轻声道,“灭门之仇,背叛之恨,纵使有心无力,也难轻易释怀,而我察言观色,发现冯老并未谋算报复,想来知女莫若父,他是料到了这个结局。”
  “那他知道冯盈隐瞒了什么吗?”
  “依我之见,冯老实不知情,而以冯斋主的聪慧,她若希望至亲安度余生,也不该告诉他们。”应如是道,“既然温莨不曾开口,你又是如何找上散花楼的?”
  闻言,在旁静坐的陆归荑不由得屏息凝神,只听裴霁笑道:“温莨的确嘴硬,可他手底下总有骨头软的,我先拿到他的堂主令,再来个杀鸡儆猴,待整个寸草堂夷为平地,还愁听不到一两句真话吗?”
  陆归荑顿觉一股寒意从脚下翻涌上来,她知道裴霁在敲打自己,若不能在期限内找回玲珑骨,散花楼的下场绝不会好过寸草堂。
  应如是却道:“你在撒谎,温莨并非英雄豪杰,他贪财更贪生,连妻儿都可抛却,说明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地位胜过一切,以其谨慎多疑之性,怎敢假手于人?我若没有猜错,你顶多查到东西被送去了乐州,至于送到何人手里,实无头绪。”
  此言不啻惊雷,陆归荑虽也疑心过裴霁使诈,但当她亲耳听见应如是道破真相,仍是难免惊怒交加,若非理智尚存,险些忍不住动手。
  裴霁浑然不将陆归荑的敌意放在眼里,他抚掌而笑,爽快承认道:“散花楼是乐州地界上最大的一条地头蛇,我要想尽快办成此事,必得拿捏其七寸,只是没想到歪打正着,就算我用话术使诈在先,散花楼也撇不清干系了。”
  陆归荑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里,她正欲发作,肩头忽被轻拍了两下,应如是道:“不错,失物既然在散花楼内被找到,无论前因为何,都难逃追究。”
  裴霁瞥了陆归荑一眼,又转头看向应如是,道:“该说的,我这边已是说完道尽,轮到你了。”
  他的脾气向来不算好,能压着性子坐下来说完这番话,足见事情紧要,应如是心知肚明,自己若不能给出令其满意的回复,今日休想善了。
  “我不曾去过散花楼,其间种种也仅听得你们片面之言,你现在问我玲珑骨的去向,只能是一问三不知。”
  不等裴霁动怒,应如是又道:“但你要想知道通闻斋灭门的隐情,我的确有些看法。”
  “若是说寸草堂与沉船案劫贼勾结一事,我已经知晓了。”
  “恕我不敢苟同。”应如是淡淡道,“在我看来,孟虎跟沉船案劫贼实为同伙,而那买通温莨屠灭通闻斋的幕后黑手,恐怕与前者并非同道中人。”
  一语惊人,不仅裴霁变了脸色,陆归荑也觉愕然,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适才一番问答,应如是与裴霁合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个清楚,陆归荑旁听下来,心中已是明了不少,在她看来,冯盈八成是通过宋氏母子发现了沉船案劫贼的异动,而对方恰好与温莨沆瀣一气,这才为通闻斋招来了灭顶之灾。
  裴霁眉头紧锁,道:“劫贼犯案之后,趁着消息尚未走漏,当地官府不及反应,连夜将贡品送出丹阳府以避搜查,通州虽与丹阳府距离较远,但其为物流集散重地,水陆交通极为便利,又有孟虎之妻宋氏作为接应,非常适合作为第一处转运点。”
  应如是颔首道:“倘若料想不差,那接走宋氏母子之人并非孤身而来,其同伙彼时正在附近行动,通闻斋在通州城内耳目众多,若冯斋主察觉有异,定会着手一探究竟。”
  二月十三,距案发已有五日,似冯盈这般靠情报吃饭的人,一旦让她窥见了贡品,必能看出其来历。
  “你认为冯斋主的本领如何?”
  裴霁道:“白手起家,能打拼出这样一番基业,自然是极好的。”
  “那么,以其本领,又是在通州地界上,但凡冯斋主有心隐瞒,谁能断定她已然洞悉实情?谁会仅凭臆测贸然下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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