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管她这边闹出了什么动作什么状况,“便宜兄长”那边都是动也不动地直视着这边,他脸上甚至没多少表情,白榆也很难从他神色间辨别出他现在的情感和想法。少年身形瘦高,要不是他周身的气势和威压完全不会让人对他说的话产生任何疑心,光凭那和她印象之中大相径庭的形象,就要让白榆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
那俊秀的容貌吸引走了白榆大部分的注意力,要说她在无底洞里待了这几日,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可偏偏只有这少年的面相极其符合她的胃口,再多一分的阳刚或是少一点傲气都不会达到这个效果,如果……如果这人不是哪吒的话,那就极好不过了。
白榆被他盯得挺不自在的,但她对和对方近距离面对面这事还很是发憷,她试着把不礼貌的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却在刚做出这样的努力时就胶着在了那双眼睛上。
……对了,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双眼睛眼熟来着。
她身形一飘便轻盈地落在了地上,门楼的高度对她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过白榆还是刻意落在了离哪吒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算她不再盯着哪吒看,那双眼睛也依然在她脑海里时隐时现,白榆灵光一现,忽然想起了刚穿成老鼠精的第一天,她撞见的那个人。
下一瞬间,出现在白榆脑海里的只有短短三个字。
——完蛋了。
想了想,白榆决定装傻。
“不知……三太子殿下,”她上前两步,硬着头皮开口道,“莅临此处所为何事?”
也许这种时候该行行礼什么的,奈何白榆一个现代人对此一窍不通,屈膝礼又好像哪儿都不对劲……姑且先算了吧。
正这么想着,她看见趴在哪吒靴子旁边的那个小妖怪的爪子稍稍动了动,握成了拳状,还朝这边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
白榆:“……”
她快被自家手下的智商感动哭了。
哪吒听见她这话愣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面色古怪,语调中却又没带多少感情地反问道:“你叫我什么,‘三太子殿下’?”
哎,这样果然不对吗?
她试探道:“……哥?”
她本来是想按照之前的猜想叫“哥哥”,然而才吐出一个字,剩下的那个就不上不下地噎在了那里,让人感觉异常的别扭。
就算如此,此言一出,白榆也总觉得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更奇怪了,不仅如此,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轻咳了一声,默认了这个称呼。
有,诈。
她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可“妈呀从小在电视剧和动画片里看到的神话人物竟然真成了便宜哥哥”的错位与虚无感始终挥之不去,白榆为这不同寻常的发展所怔愣,而不知所措的也不止她一个。
现在白榆只有祈祷哪吒真是随随便便走一走,至少,别是那最糟糕也最有可能的原因。
然而,他一开口就打碎了她的那点幻想。
“我因故到凡间来一趟,却不料听到了些奇怪的传闻,”哪吒语气淡漠,双手负于身后,却是看也没看白榆一眼,“说是在千里之外的比丘国有妖女作乱,一时兴起便觉得花费几日时间查查也无妨。”
您这一时兴起可闹得够大发的……
白榆本来只是随便一腹诽,然而突然想起眼前这位仁兄可是小时候就在东海给龙王三太子扒了皮抽了筋的,便连在心里妄言都再不敢。
“是吗……”她打哈哈装傻应道,觉得自己背上就像被针芒刺着似的,“原来那边竟出了这等事吗?”
听了她这话,哪吒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完全无视了白榆站在他前方为想要试图让他尽可能忽略掉身后那众多妖怪所居住的房舍而做出的努力,毫不犹豫地迈步从她旁边绕了过去。
由于他背对着白榆,她看不见他到底是用什么眼神来打量这处于她掌管之下的无底洞里的一草一木,现在还远不到交接班的时间,再加上她这几天放言说自己喜欢清静,门楼附近自然没什么妖怪聚集。不过,哪吒刚到时的两句话虽然音量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白榆估摸着没听见的人才是少数,她也感觉得到一些正从隐秘之处传来的窥探视线,但没有她一声令下,他们还不敢轻易露面。
“我记得,”哪吒稍一侧首,注视着白榆,“自如来饶你性命,也有三百来年了吧。”
白榆自己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这时候不做出点什么举动好像也不行,她默默点了点头。
她随即听见对方长出一口气,说道:“父王与我往日待你不周,你可曾有怨言?”
这又是个什么问题?
她努力揣摩着老鼠精的心境,要说怨言的话,她还真不太清楚,不过好好地拜了义父义兄以后却无人问津,最后沦落到又下界为妖,应该会是有所不满的吧。
见她不言,哪吒忽然一笑,白榆差点看傻了。
“我先前已经与他商议过,”那抹笑意转瞬即逝,他眼睛稍一眯起,神色显得颇为认真,但白榆隐约从期间感受到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又正巧出了这种事情,出于对你的安危的考量。我会在这里待上几天,如若你考虑清楚……”
他刻意咬紧了“正巧”两字的发音,暗示他根本就清楚白榆在支支吾吾不肯承认什么。
“如若你考虑清楚,”哪吒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中却丝毫没有给人商量的余地,“便跟我一同回去吧。”
第7章
等黄喉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平素是不轻易出无底洞的,那地涌夫人从以前开始就爱当个甩手掌柜,除了偶尔兴致上来了管一管洞内的事宜,所有事情都是他来忙活操劳。对此,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颇有微词,后来却不知怎的习惯了下来,细想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他可没有一直都打算这么屈居人下。在他来看,就算实力上还有所不足,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来补上,他一向不拘泥于能让自己达到目的的法子,妖也不同于人,哪来那么多束手束脚的清高。
奈何就算人家长年不管事,在无底洞中那些妖怪们里的威望也是极高的,哪怕他从来不知道那威望到底源于何处。
但当她这一次回来的时候,黄喉却察觉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她的行事作风,虽然大方向上没有什么改变,可偏有那么一点细微之处,让他感到不寻常。
“你是说,”他手指敲了敲茶碗旁的桌面,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停在窗台上那只通身乌黑的鸟,它甚至还和人似的在那儿踱步来踱步去,“她不仅要用胭脂盒打你,还对你说,‘你该知道自己做什么,不该打什么念头’?”
“可不正是这样。”
素来聒噪的乌鸦唯独到了两人面前是老老实实的,一个是眼前这位,一位则无疑是这座无底洞洞府的大当家——地涌夫人,它对前者的态度甚至比对后者还要敬畏,这当然是因为它真正效忠的对象与他人不相符了。
“您说……”它小心翼翼试探道,“夫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二当家您……”
它的话还未说完,先被二当家的阴鹜眼神扎得瑟缩了一下,要说它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小妖,凭着当年从别处叛出天庭下凡作妖的大王那儿偷来的几颗丹药长了点修为,旁的不说,除了这洞里实力顶尖的几位,其他的妖怪还真没有它的速度快。也就凭着这一点,黄喉看着它在四处搜罗八卦小道消息的方面又是一把好手,把它收归到了自己的麾下,又强行把那个八卦的爱好生生扭到了搜索情报的方面。
“不,她顶多只是怀疑怀疑我而已,真正的把柄还抓不到。”
他嗤笑一声,眼前这对象本来不是个能管住自己嘴的,被他可着劲罚了几回后便长了点记性,如今还算个能相与的。
不管是以前那副样子,还是如今这回回来以后这让人深感不对劲的态势,有一点至少是没变的,那人始终都不会把他的一举一动放在心上——或者可以说是毫不关心。这也正好,越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越不会在乎身边本来以为是小角色的人暗地里做了些什么小手脚,他日落下来的时候便会摔得更惨。
只有一点他还颇为在意,就是乌鸦之前便跟他报告过的消息,他要求它再去跟夫人汇报一遍,然后再将夫人的反应回来告诉他。
轮着班派几个小妖出去巡逻?
这也真是够能想,要是他的话,便决不会用这种根本起不到多大成效的伎俩,除了能使自己心安、自欺欺人以外还能有什么作用,还真不像她往常的风格。
夫人毕竟是夫人,已经下达的命令他也不想去质疑什么,只是在可行度上,黄喉颇有点怀疑,既然反正也闲来无事,他便决定自己偶尔也抽抽时间出去走一趟。
这绝不是因为担心乌鸦口中那从天庭下来凡界的神仙会给夫人带来什么影响……不,要说担心影响的话确实有一点,要真会来无底洞洞府做点符合他们仙家脸面的事情,那还真有点让人头疼。纵使他加上夫人再加上其他几位小头头能相敌手,要是对方被驳了面子回去搬了救兵,那才不是好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