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学问是要收徒越多越好,在天下广泛流传的。就是因为我们医者自己不把医术当做学问,而是把这当做糊口生存的手艺,不会广收门徒,不会一起交流论道,于是我们医者注定就只能是医匠,在外从不会被人尊敬。”
  “可我们医者,为何就不能是一个学派?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学派,难道还比不过只会动嘴皮子的学派吗?”
  太医署所有的太医们都无话可说。
  曹鲤的话也戳中了他们的软肋,就算他们是为皇家服务的医生,还有医官的位置、俸禄,但他们的社会地位就是比不过其他人,还不如一个教书先生受世人尊重。
  他们也是人,哪怕出生开始就生存在这套价值体系下,也同样会和曹鲤一样,会不满,会思考。
  有动摇的医官问道:“那难道我们也广收弟子,我们医者在外就会受到尊敬吗?”
  曹鲤:“这是从未有医者做过的事,但我想,会。”
  也有医官仍旧担心:“可到处都是医者了,要我等何用?”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就是医者很少多收徒和互相交流重要原因,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传医术暴露出来。
  曹鲤听见这个问题就生气,直接骂道:“短视!医者再多还能多的过病人吗?
  只有有真才实学,你就只会是医家里的大贤,受弟子尊敬,况且诸学派的先师门谁不是广收门徒,你听过那位大贤被徒弟压了下去,活不成了?
  我他日广收学生,就把我曹氏治掉发的方子全交给至少一百个学生。只要这一百个学生有十个能成医者,再继续广收门徒,哪怕我曹氏子弟不行医了,我曹氏的方子也跟着他们流传千古,这方子以后就叫曹公方!”
  曹鲤其实并没有骂人,只是人太愤怒了,神情激动,说话大声又急促,一个人把一群医官都压着,显得他很是高大。
  医官们仔细思索,发现这话曹鲤说的有道理。
  他们医者,本来就是靠手艺吃饭的,就是收了学生,该找老师的还是会找老师,况且他们还不是普通医者,是有身份的医官,不存在饿死的问题。
  以后的子孙还会不会行医真不好说,万一就不行医了,那自家的独门医方不就没人继承,彻底不见天日了?
  要是能有学生,一个学生两个学生,方子以后弄不好还会换了名字,但要是一群学生,就算学了,也人尽皆知这是老师的方子,方子也丢不了。
  说到和自身最密切相关的两个话题,社会地位和传承,医官们都愿意冷静下来一起思考了,太医署的医官子弟、学徒们也安安静静的,等着今天曹鲤和医官们的会谈结果。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资历大夫请他坐下来,“习医并不简单,教几个弟子和教一群弟子的难度很不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曹鲤一撩衣服坐下来,“要想教学生,我们这些做先生的,首先就要把现有的医道全都梳理清楚。望闻问切,各种病症,治疗法子……”
  他拿出小白之前给他的人体解剖图,“这是陛下赐予我的,做教具很合适……”
  这个是人骨器赃血管,那个是经脉穴位,医官们眼睛一亮,一个个都围了上去,也不讨论怎么整合医术的事了,先把这图记下来再说。
  “医道的学识你们慢慢整理,但学派理念,孤后面可以同你们一起整理出来。”
  一直围观曹鲤一人战群雄,被他战斗力惊到的小白这时候站了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第119章 仝拾心意
  医官们这才想起来还有皇帝在这里,赶紧告饶。
  小白挥挥手让他们不要在意,先确定几条医家理念吧。
  “让世间无病痛”、“所有病都能治”、“医学知识应该在交流中进步”这几条,获得在场医生们的全票通过。
  小白也给了曹鲤一个医官的身份,很贴心的又给他再分个房,挥挥衣袖走了,把正经的医学整理工作交给专业的人。
  回宫的时候他绕后去看了他的试验田,一些作物已经开花了,到了要授粉的时候了,他撸起袖子教他们怎么人工授粉,开始正式试验。
  宫人们谁也没有想过,他们为皇帝做的最多的事情,居然是种田。好在宫里的田地数量有限,他们的人手也足够多,做起事来辛苦但不会劳累。
  第二天,仝拾被童明请到了崇德殿。
  仝拾从父亲开始就已经家道败落了,他连燕王宫都没去过,遑论大晋的权力中心。
  他对高大的宫殿并无太多想法,只是思考待会见到皇帝要和他说什么,如何把握这次机会。
  皇帝在仝拾心里就不是个重情义有仁德的人,如果今天自己的回话不能让皇帝满意,他不觉得皇帝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看着满脸沧桑,但比在平邑县初见时候已经年轻不少的仝拾,小白等他行礼完让他坐下。
  这次他坐在上首,没有和曹鲤一般面对面坐。
  “你的状态看着可比之前好太多了,仝拾,”小白看他坐的端正笔直,比在村里时,现在是个标准贵族之后了,“你有想好要如何不堕先祖威名吗?”
  仝拾低首伏拜,“回陛下,拾不知。”
  “先祖是燕国公卿,为使扬名诸国。拾也想继承先祖遗风,只是……”
  祖先靠做外使出名,仝拾当然也是想要继续这个工作,并且做的比祖先还要出色,但现在大晋一统,周边都是蛮夷和弹丸小国,这需要派出使者吗?
  他身体伏地不起,“拾感念陛下在燕地之恩,恳请陛下教我,如何才能为晋,为陛下出力。”
  如果有需要,他不介意去那些蛮夷小国出使,但前提是晋也有和周边小国的外交战略,因为他想做的是那种能名留青史,让祖先的名声也跟着再上一层楼的使者。
  于是他想开了,不要自己瞎琢磨了,直接和皇帝摊牌:你对我大恩,我一直记着,请相信我是你自己人,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吧,我去做。
  小白立刻让人去扶他:“快起来,孤和你也能称得上一句旧相识了,无需如此。”
  仝拾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听话的把背挺直,眼睛也敢直视皇帝了。
  我有什么能为你分忧的,请说吧,陛下。
  小白看着他,“怕吃苦吗?”
  仝拾自嘲一笑:“在平邑县的那几年都熬过来了,我还怕什么吃苦呢。”
  从落魄贵族到家资全无,倒欠别人一笔钱,并且差点都成了人家家奴,干那些家仆才会做的活……这种精神和身体的打击都挨过来了,人生大起大落他都经历过,仝拾觉得没有什么苦是他不能吃的了。
  小白再确认一遍,“你确定?”
  仝拾一脸郑重的点头,“我确定!”
  “跟我过来吧。”小白站了起来,带着仝拾往殿后的书房走去,那里是他待得时间不多,但堆满公文资料的办公室。
  仝拾小心跟在后面,看见皇进去后帝取出一块空白的丝帛,挑出一支干净的笔。
  童明立刻去取墨,仝拾赶忙上前,主动帮忙研墨。
  仝拾看见皇帝低头垂眸,执笔一划,蜿蜒曲折几字形线条就出现在丝帛上,定好了河流,东边的沿岸的线条也弯弯曲曲的出现,然后皇帝手一转,画出了城墙样式的方线条,燕地的仝拾一眼就反应过来——长城。
  东边的边界线在燕地往上后就是空白的,往南去甚至都过了越地,往下延伸后也是空白的,但是黄河往西,虽然不再有国界线,可一直延伸到某个范围比渤海还要大内海。
  仝拾屏住呼吸,不敢开口说话,双眼死死盯着皇帝陛下出现的线条。
  可惜的是,除了大晋国界线,皇帝其他地方只画出了内海、内湖,没有外面的小国国界。
  他已经知道皇帝需要他去干什么了。
  等到皇帝搁下笔,仝拾也举起双手,弯腰和地面平行,“仝拾,愿意代表大晋往西而去,把这张舆图晋以外的地方全都补齐。”
  小白手指点点埃及,“都补齐还是比较难的,能到这里就够了。”北非往下的地方,也还没必要去探索。
  “但这都不是重要目的,”仝拾试探到,“陛下,是想联合西域诸国,一起围堵剿灭匈奴吗?”
  “匈奴是剿不灭的。草原很大,没了匈奴,也还有其他夷狄。”小白觉得,让匈奴一家独大但又半死不活最好,还能在作为外敌敦促大晋。
  只为了匈奴就让仝拾跑那么远,太浪费了。
  “孤要的,是你摸清楚西边都有哪些国家,了解清楚他们的国家发展程度,”见仝拾似懂非懂,小白补充道:“谁当政,国家奴隶多少,贵族多少,如何在西边生存下来。”
  “让他们知道东边有我大晋,向他们宣传大晋的自炎黄传至现在的国史,把我们精美的丝绸、漆器、陶器带出去,去换他们的珠宝、香料、马匹。
  当然,最重要的,是所有中原没有的植物,就算是看到中原有的麦子,也把西边的麦种带回来给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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