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科举) 第58节
这样的沈江云都看不上,那她到底要怎样的夫婿?
这可将赵家两位公子难为住了。
诗作被春桃等几个婢女一一收走,也不让署名,就被挂到了女宾那边拉起来的绳子上,让人投菊花选出个一二三来。
最后选出来,第一名是童家二公子童从直,第二名是邵永令,这第三名,竟是个没听过的女子名。
诗作名次传到男宾那边,邵永令和童从直的诗作大家刚刚都拜读过了,第三名的却没有传过来,如今看去,只见那张纸上面笔墨清隽秀丽,写下了四句咏菊诗:
孤寂寒秋客,
金瓣银须冷。
今宵醉且去,
自有赏花人。
第59章
虽然只是一首小诗, 但是对仗工整、颇有意趣,甚至还读出了清冷孤寂之中,不自怨自艾之感, 很能让人反复咀嚼品味一番。
只是京中有才名的女子不少,这个谢静姝究竟是谁?大家脑海中一片空白, 显然在京中闺秀之中,几乎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谢静姝自己也仓皇极了,她没想到自己随手写下的一首诗, 居然还得了个第三名。
刚刚她身边的常四小姐想了半晌没写出来, 干脆将笔往旁边一直看着她的谢静姝手里一塞,使唤她:“你写!”然后便拍拍手, 到处溜达去了。
谢静姝被塞了一支笔,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她是个不懂拒绝人的, 人家让她写,她便凑数写了一首。
原以为是要给常四小姐代笔,可是常四小姐根本没这个意思,后头评出来一二三名, 常四小姐见是谢静姝得了, 倒是很为她高兴, 直接将她名字报了上去。
谢静姝被推了出来, 她小脸通红, 手脚不知道往哪里去摆,头紧紧低着, 很抗拒别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谢静姝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嫡母今日会带她过来。
以往有这种宴席,谢静姝是从来不会被邀请的那一个, 嫡母江氏也从不带她出去交际,导致她已经长到十三岁了,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谢识玄府上,不仅仅有嫡出的姑娘谢琼,还有一个庶出的大姑娘谢静姝。
她是一个习惯于被人遗忘的人。
可是如今,她突然被暴露在了众人眼光之中,谢静姝不安极了,她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江氏,只是江氏在席间与人谈笑,根本一个眼神都欠奉。
江氏是知道谢识玄与荣安侯府定下了亲事,荣安侯府又将帖子下到了谢府,于情于理她都要带着谢静姝出席。
江氏虽不情愿,但也知道谢静姝是替琼娘挡了这门姻缘的,等后面将谢静姝嫁出去了,便算了结了这桩心事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平时一声不响的庶女,原来这么爱现眼,让江氏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欺瞒,心里好大不爽快。
沈江霖远远看去,少女上身着浅黄色交领比甲,下身素色马面裙,梳着少女双丫髻,只簪了一支玉簪作装饰,通体很是素净,和周围一群穿红着绿的少女比起来,她十分的不起眼。
见她仓皇抬头,面上没有得了第三名的欢欣鼓舞,只强压着让自己镇定下来,许多少年郎往她这个方向看去,待看清了样貌,有些人却是暗地里摇了摇头,便不再去关注谢静姝了。
谢静姝算不得美貌。
许是大部分的五官遗传了她的姨娘,谢静姝五官平平,只有一双眼很像谢识玄,丹凤眼微微上挑,若是有风情者,六分容貌有了这双眼睛也能使出九分风情与凌厉,偏偏长在谢静姝脸上,就显不出来。
许多人心里头想着:不过是中人之姿,难怪没有美名传出来过。
世人爱才女,但更爱美女,若是有才有貌那才叫才女,若是有才无貌,或许旁人还要说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最后由沈锐出面,赏了一二三名一套扇套,一套笔锭如意的金锞子,谢静姝诚惶诚恐的接了,沈江霖见这姑娘这么紧张,自己都要给她捏把汗了。
人生初见,沈江霖也未放在心上,何尝知道自己已经与这位谢静姝姑娘定下了姻缘。
赵安宁不在意什么赛诗会,她在一众诗作里,很快就找出了沈江云的诗,哪怕沈江云的字迹如今有了变化,但是她做了沈江云十年的枕边人,对沈江云的笔迹是了然于胸的。
沈江云跟着沈江霖□□笔习字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很多习惯没有改掉,所以当赵安宁看到沈江云的诗作时,她是有些惊讶的。
这样的诗篇、这样的笔迹,不该是沈江云所有才是!
可是细细揣摩过去,却还是有迹可循,至少这个笔迹依旧是沈江云的笔迹,只是写的好了许多而已;这诗里表达的那种富贵闲人、与世无争的气质,依旧是沈江云的内心写照。
赵安宁思来想去,不得其法。
当时听到沈江云中了生员,赵安宁还以为是他的侥幸而造成的一点偏差。
毕竟自从她重生以来,她也发现了,事情不会完全照着上辈子发生过的情况重来一遍,有些事情因为她的干预,已经出现了变化。
赵安宁是知道这个时候的沈江云还没有什么恶习,也没有沉湎于女色之中,是有跟着秦先生好好读书的,只是读的不好而已。
在这种状态下,稍微有些偏离,侥幸中个秀才,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正常的。
可是如今一见这字、一见这诗,赵安宁自己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哪里品评不出来其中的差别。
绝非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庸才了。
如此这般,哥哥们还会帮她吗?
赵安宁目光急切地看向赵梓山与赵梓名两兄弟,果然看到他们竟然和沈江云一起入了席,而且三人看样子还相谈甚欢!
赵安宁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中又气又急,手中的丝帕都要被扯烂了!
一场菊宴,几多心思,随着日暮开始渐渐降临,旁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了凉意,众人才渐渐散去。
有相看中的人家,自然会在之后的日子里,私下联络再议。
这天晚上回去之后,周端很是激动的告诉他娘,自己看中了荣安侯府的二姑娘,让她娘过两天就去探一探荣安侯府的口风,看看他们意下如何。
周端自小喜欢弄些有的没的,他娘何氏为他操碎了一颗心,不愿跟着两个哥哥读书也就罢了,成日里神神叨叨,小时候就经常问她,“太阳为什么是东升西落,不是西升东落”,又说“为什么会有风,风从哪里来?”
老天爷诶,这些都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冷不丁被孩子这么一问,何氏哪里答得上来。
大了一点之后,周端又开始摆弄一些器具,不是做木工,就是做雕刻,偶尔还要自己上漆,上次弄了一些琉璃管子,说要蒸馏什么东西,结果还炸了一屋,被他爹一顿好打,吓得她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何氏为了这个小儿子,生生愁出了好几根白头发。
现在小儿子参加了一次菊花宴,回来就和她说看上了荣安侯府的二姑娘,何氏简直是想马上去拜一拜,谢过各路神仙了!
小儿子还是头一遭,对一个姑娘感兴趣了,说不得后面成家立业了,有个儿媳妇劝着,就能转过性子来。
况且,荣安侯府的二姑娘,虽然是庶出,但是也比他们家的门第要强,今日她也见过那二姑娘的,人长得标志不说,关键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两口过日子,和和气气、相敬如宾,这才能把日子过得长久,她和他爹,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
何氏哪里知道,周端看上的不是荣安侯府的二姑娘,甚至于二姑娘沈初夏到底长什么样子,他都没看清楚,不,别说二姑娘了,湖对岸所有姑娘,他都没怎么顾上看一眼,他看上的是荣安侯府的二公子,沈江霖。
周端回来的路上心里就盘算开了,沈江霖小小年纪就连中了小三元,一看就是科场上的人物,这样的人,哪里会同他玩到一块儿去?
今日还是借着赏菊宴认识了他,只是以后再想约他出来恐怕就难了。
但是若沈江霖成了自己的小舅子,他还能推脱了自己不成?
今日沈江霖说的那个“风”从何而来,实在让他大受启发,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试试,如何才能自己制造出源源不断的“风”。
何氏高兴,晚上和丈夫聊了聊,丈夫也觉着这门亲事是极好的,何氏想着这几日就去打听打听,那二姑娘到底如何,若是确实不错的,就赶紧上门提亲。
和周家一样,相中沈初夏的还有好几家,前世沈初夏的命定之人袁友芝,果然今日一见到沈初夏,也是极为中意的。
袁友芝年纪已经不小,是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之前他娘一直压着,从不与街坊邻居松口,如今袁友芝中了举人,又受了邀约去了一趟侯府,心思可不就活络开了,袁友芝的娘是个精明的,她今日一起跟着去了侯府,可谓是大开眼界。
袁友芝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祖上也出过一个知府,家中在京郊有两百亩良田,他爹捐了个监生,同外面人做了些生意,这几年也能挣几个钱,只是与荣安侯府相比,那是完全不能看的。
袁母看来看去,那些个千金小姐里头,就属荣安侯府的二小姐最和气亲人,这样的姑娘嫁入他们袁家,自然会是个听话的。
袁母既想要讨个千金小姐给儿子当儿媳妇,又想要立做婆婆的规矩,可谓是既要、又要、还要。
只是她面上做的光彩,上辈子在沈锐和魏氏面前可是保证他们家里娶回沈初夏后,一定当自己的闺女对待,他儿子也绝不会纳妾,一心一意守着沈初夏一个人过。
当时荣安侯府还能支撑着,沈锐看中的是袁友芝的仕途,见袁家十分上道给面子,倒也不吝将女儿嫁给了他们。
只是如今么,因为沈江云两兄弟出息了,相中沈初夏的人家也多了,袁家就很不够看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场赏菊宴后,确实有不少人家觉着荣安侯府平日里低调,其实还是有点底子在的,几个子女都教养的好,家中奴仆进退有度、那么大的宅院治理的仅仅有条,与他们结亲,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江霖让他大哥帮忙盯着,又让沈明冬去她姐姐哪里打听,知道沈明冬对周端有眼缘后,果然又从他大哥那边知道周家也上门递帖子了,这倒是互相有意了?
兄弟二人暗中又紧着周家上上下下打听了一番,家风是清正的,周端父亲就只有何氏一个正头娘子,周端是最小的一个儿子,上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还有个哥哥是可以顶门立户的,确实没什么大的毛病,沈江云就劝着母亲先推了其他家的,和周家人商讨着来。
妹妹的婚事眼见着有了着落,沈江云抽出劲来,又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精心绘制了一幅赏菊图,让人送到了赵家去,只因为未来大舅哥一句话:此情此景若是能入画留存,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沈江云就记在了心上,巴巴地送过去讨好。
沈江云没有忘记赵安宁当时不愉悦的表情,他后头思来想去许久,是不是自从两家定亲后,自己从来没有送过礼表示过?但是沈江云碍于礼法,总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给赵安宁送礼吧?
这幅赏菊图借着送给大舅哥,倒是可以聊表心意。
沈江云不送这幅图还好,送了这幅图,赵家更是炸开了锅。
赵秉德和两个儿子回来之后,又是研究沈江云的字又是研究他的诗,如今送来了这么一幅画,让赵秉德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赵秉德本身也是一个爱画且擅画之人,他仔细看了沈江云的画,虽然笔法一看就没有正经拜师学过,有些野路子,但是却非常有巧思,对于光影变化、实物之境的描画,很有他独到的思考,画出来的画,比他的字和诗,更让赵秉德震惊。
“小妹到底是在别扭什么?”赵梓山不理解了,妹妹回来之后,哪怕他们都劝她,但是她却吵着闹着非要退亲,甚至说要绝食明志。
两个儿子不知道其中蹊跷,赵秉德是知道赵安宁的心病是来自哪里的。
虽然目前来看那个沈江云没什么问题,但是赵安宁说以后沈家会败落,那就很值得深思了。
赵安宁一到花厅就听到了赵梓山这话,她撩起布帘子狠狠一摔,一双眼睛显然是哭过了,通红通红:“我这辈子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沈江云,还请爹爹成全!”
赵安宁直接双膝跪地,仰头看着赵秉德,一路跟过来的张氏听到里头的动静眉心一跳,立马也走了进来,屏退了下人,指着赵安宁气道:“我不过是给那沈江云分辨两句,你女儿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非说我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我一个当娘的,想叫你婚姻大事慎重一些,我有错了吗?”
之前赵安宁觉得自己仗着重生的优势,虽然第一次使计退婚没有得逞,但也只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后来她屡次靠“预言”给他们赵家带来了不少显而易见的好处,父母也对她愈发倚重起来,赵安宁便重拾了信心,觉得自己如今羽翼渐丰,让父母兄弟帮忙,找个法子退亲后,狠狠报复一番沈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结果一碰上沈江云,她自己方寸大乱、心魂失守不说,就连与她最亲密的家人也开始纷纷为沈江云说话,这让她又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在母亲面前哭诉的时候,母亲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忍、忍、忍!
那一刻,赵安宁甚至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怨上了!
沈江云的变化让赵安宁心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很了解沈江云的,如今却变得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但是无论如何,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一定要退了这门亲,不想再与荣安侯府、与沈江云有任何瓜葛!
她不想再重走上辈子的老路了!
张氏气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说话,大哥赵梓名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母亲身边,与弟弟使了个眼色,两人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这事已经不是他们能掺和得了,妹妹铁了心不嫁沈江云,就不知道父母如何回了。
照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赵安宁自己说了算。
不过赵秉德盯着赵安宁看了半晌,才沉沉开口:“你若实在不想嫁,我就帮你去退了这门婚事,只是往后再议婚事,可不能像如今这般冲动了,这种事,可一不可二,你明白?”
赵安宁听到赵秉德应了,实在长舒了一口气,磕头道:“女儿知道。”
“你可会后悔?”赵秉德看着女儿的眼睛再次发问。
赵安宁一脸倔强,满口坚定:“女儿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