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咔”的一声,相册一张张眉眼温和淡漠的画面里,突兀地又增加了一张雪中明亮的笑颜。
  *
  下午。
  雪停了一阵,阳光短暂地笼罩了大地,反射得雪地熠熠生辉,十分漂亮。但不幸的是,余秘书给他们预约在下午的,刚好是一个室内博物馆。
  所以第一次约会为什么会约在博物馆?
  情到深处不会因为彼此喜欢的历史人物是死对头而打上一架、当场分手吗?
  某直男直得连祁非也看不过眼,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烛慕说了,然后不服气地问烛慕:“你说余郎星这么直,他女朋友看上他什么了?”
  凭什么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他男朋友就给了他一张离婚协议?
  烛慕失笑地看了一眼他气闷的表情,移回目光专心地继续研究展柜里的铜色面具。
  “他女朋友是考古专业的,虽然最后没能做成考古学家,但一直对这方面很热衷。余郎星对历史不感兴趣,不过是经常会陪他女朋友来看。”
  祁非挑了挑眉:“烛老师看起来对这方面也很有兴趣,跟职业也有关系?”
  “还好。我只是觉得,如果改变不了,倒不如去享受。”
  烛慕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展柜的另一侧,他半跪下来,左手搭在膝盖上,仰头看着祁非:“看看这个角度还能不能看见我的脸?”
  祁非瞪大眼睛,惊讶地发现笔直的视线中,烛慕仿佛戴上了服帖的铜色面具。
  他歪了歪头,错位看见了烛慕嘴角噙笑。
  “真神奇。”
  祁非呢喃了一句,伸手摸了摸面具上方的展柜:“那你能感觉到我在摸你吗?”
  烛慕正要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感觉的到”。
  但很快他就错愕发现,祁非的手被面具挡住了大半,他只能依稀看见祁非手腕的移动,轻柔地仿佛真的在摸他脸上的面具。
  一种隔靴搔痒之感踩着心尖缓缓攀升。
  祁非好像着了迷,一味地抚摸展柜里庄严肃穆的面具,以及面具之后那双明澈的浅色眼眸,嘴里喃喃道:“真漂亮……像个常胜将军……”
  烛慕听清楚了,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一般,尴尬地轻咳一声,站起来打断祁非的幻想:“去看下一个展柜吧。”
  “……”祁非的手停在了展柜上。
  他不敢抬头去会烛慕对视,心跳却愈来愈烈。
  刚才他竟然罪大恶极地想把烛慕“收藏”起来,这真是个可怕的想法,怪不得他二十七岁会像个变态一样做出那些事。
  可是,把烛慕装进仅他可见的展柜里……这实在太有诱惑力。
  祁非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表情淡定地答应:“好。”
  他们在博物馆里待到了下午三点钟,又去当地的集市买东西。
  九月的晋城白天很短,冷得又极快。到了四点,不仅天色昏暗,雪花也再次簌簌飘落。
  祁非干了一件从早上开始就很想做的事。他为烛慕挑了一个黑色渔夫帽。
  彼时烛慕正在挑选晋城的特产“雪娃娃”,那是一种入口清凉的糖,有各种各样的形状,而且只有这里才能买得到。
  他回身想给祁非一串,却被祁非反在头顶按了一顶帽子。
  烛慕懵懵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祁非摆正帽子,说,“下次下雪的时候也带上帽子吧。”
  烛慕觉得无所谓,点了点头,将猫咪形状的“雪娃娃”伸过去:“很甜,你要吃吗?”
  祁非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而是就着烛慕的姿势,低头直接咬了一口。
  烛慕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小心签子。”
  “嗯,确实很甜。”
  烛慕看着他餍足地眯起眼睛,低头看了眼留下那只雪狐娃娃,同样是弯着眼睛,姿态慵懒惬意,做工十分精致。
  一时间倒是有点犹豫着舍不得吃了。
  第19章
  晚上七点, 他们吃了晚餐后就一直在映雪湖边等待着。
  直到这时,祁非才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无比在意,却一直自觉没有立场去质疑的问题。
  “烛慕, 你为什么每年都要来这里?”
  其实只要烛慕不会离开他,他并不在意烛慕来晋城的原因。
  就算哪天烛慕真的要搬家, 大不了他就偷偷在烛慕的小区下面再买一套房。
  只要他不是……
  烛慕自从坐在映雪湖边的长椅上就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望着银白色灯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对于祁非的问题好半天才给出反应。
  双目呆滞地仰望了一会儿站在他身后的祁非, 烛慕回过神, 平静地说:“并不是每年都来这里。”
  “我妈过世前拜托了五湖四海的朋友,只有每年中秋节前几天才会提前联系我。
  而且是通过一个固定的电话号码告知我取礼物的时间、地点和方式。”
  “第一年, 他们把地点选在了全国最南端的南归岛,我在那里参与了一场赶海,也恰好赶上了海边漂亮的月出。
  送礼物的人是我爸曾经的同事, 现在已经是it行业非常有名的工程师。
  他给我的是录着我妈歌声的磁带, 只有一首我妈清唱的《陪你长大》。其中有一句我特别喜欢的歌词——牵着爱的手, 就不去惧怕路途遥远。”
  烛慕的目光越过平静无风的湖面, 直直望向湖对岸橘黄色的零星灯火。
  “第二年,地点选在了尚城旁边一个叫‘临浪’的小镇子, 那里的风土人情很美, 就是语言跟尚城差了很多, 我实在听不懂。
  送给我礼物的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卖花老人。他很热情,也很健谈, 向我介绍了他们那里所有好玩的地方——当然,我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随着烛慕说得越多, 祁非越发觉得震惊。他从未听说过还有人会这么做。
  可是,当他看着烛慕被孤寂包裹着的眼眸里,映照出了万家燃起的灯火。他又忍不住为他母亲的细心而感到震撼。
  这就是母亲?如果…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世, 也会是这样的吗?
  “今年我收到的消息,是来映雪湖广场等一个戴着银狐面具的人。他们一向都很准时,应该八点钟就会有人来。”
  烛慕看了眼腕上表,上百次有意无意关注时针走向,让他无比精确地正好看见时针指向了八点整。
  随着声声“咻—”音长啸,一束束流星般的光点飞上夜空,顷刻间炸开成盛放的花蕾。
  “嘭—嘭—嘭—”
  心跳般有规律的震动自天空传导到大地,震颤了每个人的心脏。
  四面八方传来喜悦的庆贺声,将雪花飘飘的广场感染成了微红的暖色。
  “中秋快乐。”
  身后传来轻声的祝贺。
  隔着热闹的人群,烛慕分辨出那并不是祁非的声音,他疑惑地看了眼祁非,发现祁非也很惊讶地望向他。
  他们回头,看见了一个戴着银狐面具的高挑男子,抱着一个复古红的礼物盒款款而来。
  这男子身形十分熟悉,虽然有面具遮挡住了一整张脸,但衣着品味和干练的走路姿势都让烛慕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随着那人走得越来越近,烛慕接过礼物盒,用意外的语气问了一句:“余秘书?”
  “……”余郎星一摘面具,露出了烛慕十分熟稔的那张脸,他点头问候道,“烛先生,别来无恙。”
  “今年是你?”烛慕可不记得他妈见过余郎星。
  “原定计划里不是我。”余郎星意味不明地看向比烛慕还要震惊的祁非。
  “……你也知道这件事?”
  祁非一想到他纠结了这么久的事,竟然连他的秘书都知道,心头就百感交集。
  他承认有时候不习惯向别人询问的毛病,真是会让他错失太多太多。
  可是,既然他明知自己从来是独来独往的个性,为什么偏偏会把这件事告诉余郎星?
  “我一直知道啊。”余郎星灵光一闪,恍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祁总,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
  “……你当然是余郎星。”
  余郎星摇了摇头:“我是你大学室友,我们认识也快将近十年了。”
  话落,他又含糊不清地加了一句:“也是你在公司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烛慕见祁非脸上一会儿惊愕,一会儿质疑的神情,掌心覆在他的肩膀上。
  “他说的没错,四年前是你亲自找他来帮你打理公司,他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是你最信赖的下属,也是你一手提拔的精英。”
  从掌心与肩膀贴合之处传来他温热的体温,祁非内心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先拆礼物吧,让我也看看里面是什么。”
  礼盒上的礼带是个死结,余郎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递给烛慕,烛慕挑开丝带,翻开盖子。
  入目是一抹宁静的红。每一处的针线紧密贴合,摸上去有仿若丝绸般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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