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街道旁的一家酒楼里,一只扇柄轻轻地敲了一下窗,不禁感叹:“没了猛虎护着,他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凌世尘摇摇头,神情带着惋惜,话里却带着别的意思。
  沈即舟坐在位置上,敛下眼睫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世尘习惯了他的性子,看了眼外边的阴沉的天气:“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沈即舟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
  凌世尘说了半天,话题突然一转,往温惊竹的身上引。
  “你家那位以后就只有你了,你可别让人家受了委屈。”
  沈即舟终于开口了,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他还有沈家。”
  凌世尘刚想再说几句,余光一瞥,刚好看见挤在人群中的温惊竹,清瘦的身影一眼就被认出。
  凌世尘嘴比脑快:“那不是温公子么?”
  沈即舟偏头朝着窗外底下看去,一眼望见被人挤在里面的身影。
  他穿得很单薄,想来是着急出门的缘故。
  沈即舟好看的眉头一蹙。
  “什么?居然有人推搡我们的小可怜!”
  凌世尘没听见身边的人有反应,恨铁不成钢的转头:“我说怀煜,你能不能给点…哎不是,人呢?”
  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沉默了片刻,凌世尘‘唰’的一下打开扇子,笑眯眯道:“啊,看来不是不关心啊。”
  人群站定,等待着正午的到来。
  温家的人已经被定在上边,站在他们身后的猛汉已提着大刀准备就绪。
  温惊竹嘴唇发白,许是被挤在人群中,空气稀薄,喘不上气,有些头昏眼花。
  他暗中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
  直到——
  “时刻已到,行刑!”
  坐在主位上的人没有一丝留情的下达命令。
  那几把大刀泛着寒光,冷到他的心里。
  挥舞间,温惊竹死死的盯着他们,眼底的情绪千变万化。千钧一发之际,视线骤然被覆盖,陷入黑暗。
  失明般的瞬间,耳力特别的清晰,沉闷的几道声音像是按下了开关,温惊竹终于坚持不住,双腿发软,险些跌落在地。
  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使他发颤的身躯得到了一丝的缓解。
  第15章 为温家收尸
  靖熙二十六年,三月末,大雪纷飞。
  温家因通敌叛国,被斩首示众,罪臣温召浦首级被挂于城门外,任由风雪吹打。
  自那日起,气温骤降,大雪下了整整半个月余。
  温惊竹每日噩梦连连,被梦魇困扰,口中吐露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断地发热冒冷汗打寒颤。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惊动了整个沈府。
  凌世尘的老父亲也亲自出诊,但还是无果。
  温惊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是娘胎里就带的病,想要治疗谈何容易。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看天意了。”凌父无奈的摇摇头。
  明明只是一场简单不过的风寒,却令他束手无措,实在是稀奇。
  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沈即舟走出来,沉声道:“剩下的交给我,你们先下去吧。”
  冯扶文眼底的担忧被错愕所取代。
  沈即舟这段时间虽然随着他们一同过来探望,但他并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时辰一到他也不停留。
  今日却主动留下来。
  飞星手中端着药汤,看着咬紧牙关不肯张开嘴的温惊竹,默默地放下碗,与众人一同出去了。
  温惊竹的屋内只有他们俩人,炉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却也阻止不了榻上的人冷得嘴唇发白。
  沈即舟看了他一会儿,拿起一旁毛巾擦拭他脸庞的汗珠。
  随即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喂进他的嘴里。
  但面前之人却像是有什么执念,一直不肯松开嘴巴。
  试了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沈即舟眸光流转,低沉而略带温柔的嗓音响起,像是在给他一个答案:“你父亲的首级我已派人取下。温家所有冤死之躯得以入葬。”
  药汤奇迹般的没入唇缝中。
  他道:“温惊竹,难道你不想活下来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被逼进绝望的吗,不想亲眼见证杀害你们温家的人是如何在你脚下像狗一样乞怜的吗。
  活下去,我给你希望,给你一次将他们踩在脚下的机会。”
  榻上之人喉咙微滚。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沈即舟淡定从容的推门而出。
  飞星立马飞过去,期待的看着他。
  沈即舟道:“替他更衣吧。”
  飞星愣了一下立马跑进去。
  原本还不断地打寒颤的人此时已经安稳入睡,唇上泛着水光,药碗已见底。
  飞星顿时欣喜若狂,照顾温惊竹更加的起劲了。
  同时,也在心里不断给沈即舟加分,才这么一小会就让他家少爷乖乖喝药,果然是少将军。
  冯扶文在屋内不断地走来走去,把沈松晃得花眼,赶紧让她停下。
  冯扶文面露忧愁:“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万一这孩子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我都替你没脸见温家人。”
  沈松没有她这般浮躁:“这不是有怀煜在么?”
  “怀煜又不会医,你还能指望他把湛然医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外边便传来敲门声,是贴身丫鬟的声音:“夫人,二少爷让你们不要担心,温公子已安然睡下,不出几日便会好转。”
  冯扶文听着很不真实:“真的?真是怀煜说的?”
  “千真万确,奴婢也不敢乱传话。”丫鬟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凌公子方才还看了一眼才回府的。”
  “好好好。”冯扶文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沈即舟用了什么办法,但总归是好事,飞星几天下来都把温惊竹照顾得很好。
  温家人的尸骨,沈即舟也并未骗温惊竹,只不过这个过程有些麻烦。
  原本温家就是罪人,身为崇康帝亲封的宁朔将军,不应去为温家人收尸。
  但沈即舟却一意孤行,将话奉上:“温惊竹是我沈家的人,温家人的尸首理应由本帅亲自收拾。”
  一句话将崇康帝堵得颜面无存。
  当夜,崇康帝还为此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宫内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太子恰好路过,闻言便走进了御书房,他弯腰拾起脚边的奏折,温声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太子身姿挺拔清瘦,五官清秀,但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大大的眼睛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不知是困的还是纵欲过度所留下的。
  崇康帝看见是太子脸色这才舒缓了不少。
  太子会是未来的储君,但为人却很亲民,待人亲和,不争不抢,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太子明叙封,是当今皇后所出。皇后背后有娘家的支持。她人也是有实力的,将后宫管理得井然有序。
  除了性格暴躁了点,一切都能让崇康帝接受,对于这个皇后,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而且当今太子还备受崇康帝的宠爱,各位大臣们都觉得这个位置非太子不可。
  后宫之中,除了太子,崇康帝还有两位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原先还有位二皇子,只不过在出生的第四年失足掉进池塘中活活淹死。而他的生母则是后宫的一位宫女,阴差阳错之下爬上了崇康帝的榻,原以为能享受荣华富贵,却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后宫的魔爪。
  继第二年便也死在了池塘之中。
  最后以思念过度接受不了事实为由,这件事情就被揭了过去。
  崇康帝将沈即舟所行之事拖出,明叙封眼底闪过一抹怪异的光芒,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道:“沈即舟此举的确是在与父皇作对,但父皇您可以换个位置思考一番。沈即舟能为了温家余孽不惜与皇权抗衡,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也就是说明他对这个温家余孽用了心。父皇顺着他的道,以此当做日后将沈家兵权收回的理由。”
  崇康帝眼里闪过一丝的狠厉。
  经过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
  等沈府的威信在百姓之中消散亦或是平息,他可以一点一点的揪他的错,最后在以一个正当的理由收回兵权,也是一个不错的抉择。
  崇康帝叹了声气,看向明叙封的目光里带着赞许:“还是叙封有心了。”
  明叙封谦虚:“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尽之事。”
  明叙封谈吐有度,引起的话题回应得恰到好处,可把这位多疑的帝王之心安抚了不少。
  不出半个时辰,崇康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不明:“宁朔将军攻下汴州。太子觉得,朕应当赏赐什么?”
  第16章 野心
  明叙封被这么一问,呼吸稍微一滞,沉吟了数息,直到崇康帝尾音上扬这才开口,
  “能攻下汴州这件事,是在意料之中,谁人不知宁朔将军从来不打败仗。儿臣方才在想,沈府最不缺的就是平日里的赏赐,父皇可以优先考虑将几位能歌善舞女子送到他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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