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最后四个字,力重千钧,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强撑的齐婉然击垮。
即便她再强作冷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听到下狱两个字,撑起来的什么冷静全都碎了,惊慌将她淹没。
齐婉然腿软的险些跪到地上去,她抖着嗓音白着脸色,哀求着对方:“别!求侯爷别将婉然捉去牢里!婉然、婉然还未成家,求侯爷……”
“那你就从实招来,本侯就不会抓走你。”霍
去病不想听她说话,有些厌烦地皱着眉道。
齐婉然深吸着气,努力控制着因害怕而弥漫出来的情绪。
正堂里又静下来,堂外蝉鸣声声刺耳。
良久,齐婉然认命又似不甘心地捏紧了细瘦的五指,她垂着眼睫,脸色白似纸般,声音有种绝望般的平淡:“侯爷问吧。”
霍去病见她松了口,切入正题:“参与这件事的其他人,都是谁?”
“江如雪,石寻薇。”齐婉然吐出两个人名。
前面一个霍去病不认识,可听到石寻薇的名字,他眉头狠狠一蹙。
竟然还有她。
霍去病收住情绪,问下一个问题:“此事是否与你父母有关?”
“没有,是我自己和另外两人的主意。”
“那日江遮的腿究竟是不是何平安所断?”
齐婉然沉默了几息,终究还是摇头如实道:“不是何平安所断。”
果然有蹊跷。
“那江遮的断腿,是否与你有关?”
齐婉然没有急着回答,她重新抬眼看向对方,露出一个微微惨淡的笑:“侯爷,您觉得婉然就如此心狠吗?”
“不是你,是谁?”霍去病兀自忽略她那莫名其妙浮出来的情绪,稳着自己的节奏:“是江如雪?石寻薇?还是此前去看望江遮的其他人做的?”
“婉然不知,侯爷去寻江如雪问吧。”齐婉然垂眸道。
“你可想好了再回答,若欺瞒,下一次本侯就不是在这里同你说话了。”霍去病微重了声音道。
齐婉然知道此事彻底瞒不下去,她的名声说不定也要毁去,早已认命般平静了下来,闻言她直视着霍去病,目光坦然地回道:“婉然没有说谎,我确实不知。不过,婉然猜测此事或许是江家所为。”
霍去病细细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确实没有撒谎,才抛开了这个问题。
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关键的证据都问了出来。
霍去病注视着对面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问出最后一个、亦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何要做出毁国师名誉之事?”
齐婉然的视线与霍去病的对上,霍去病竟从那柔淡的目光里,抿出了几丝恨意。
她浅浅一笑,竟无所顾忌地大胆道:“因为婉然嫉妒国师。”
轻轻的嗓音,却好似蛰伏着一条毒蛇。
霍去病静静看着她。说出这话的姑娘,与方才迎着烈阳踏进来的姑娘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嫉妒,使人从泥泞中踏过,遍身沾染污垢。
第172章 好个狠辣的女子
霍去病得到答案,更为厌恶眼前这个女子。他站起身道:“齐姑娘从此好自为之。”
齐婉然低着头没说话。
没一会儿,齐周礼夫妇似是等不住了,双双出现在了正堂外的视野中,探着脑袋往堂里看,见堂中两人一坐一立,隔着距离没说话,像是问完话了,他俩就带着下人快步而来。
齐周礼先一步踏进堂中,看看霍去病又看看自己的女儿,见女儿脸色惨白,心里咯噔一声。
他干笑着问霍去病道:“侯爷,您问完小女了?”
霍去病颔首,什么也没说,只道:“齐大人,可否借你府中笔墨竹简一用?”
借笔墨竹简,莫不是意味着要当场留取证词了?!
一旁被丫鬟扶着而来的齐夫人闻言,眼睛又是一翻,借着丫鬟的力才稳住身形。
齐周礼嚎出声,作势就要给霍去病跪下去:“侯爷啊!您饶了下官的女儿吧!她还是个——”
霍去病不接招,劈头质问:“齐大人这是想抗旨?!”
齐周礼屈下去的膝盖登时直了回去,忙摇头摆手:“不敢不敢,下官、下官……唉……”
他肩头松垮下去,一瞬间似是苍老,示意下人去拿笔墨和竹简。
没一会儿,一个下人就捧着东西跑进了正堂,霍去病就着茶桌,铺展开空白的竹简,磨好墨后,提笔就写。
齐夫人不敢去看,于是又掐了把齐周礼的后腰肉,齐周礼疼得龇牙咧嘴,可他也不敢凑过去看,只能强颜笑着探问:“侯爷,不知陛下要如何、如何处置小女?”
霍去病没说话,自顾自地写着证词。没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将蘸好墨的笔递给齐婉然,“齐姑娘,请你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名字。”
一直默然坐着的齐婉然这时才动了动眼睫,她注视着桌面上那写着她罪过的竹简,终究未发一言,抬手接了笔,写了名。
最后一笔落下时,手指却有了颤意。
霍去病小心翼翼卷起竹简,看了一眼僵硬如石头般坐着的齐婉然,然后对着齐周礼夫妇抬了抬手,就携着证据而去了。
修长的腿和墨色的衣摆,带起一阵夏日里的风,从齐婉然身边扇过。
明明是热的,钻进衣衫透进她的肌肤里,却有种刺骨的冰凉。
齐婉然惨然一笑,望着霍去病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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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离开齐府后,又去了宫里,将证据交给刘彻后,又求了一道旨意,直接去了江府寻江如雪。
江如雪见到霍去病时,和齐婉然是同样的反应。当她听闻他的来意后,自然也是百般理由,拒不承认,霍去病也不和她绕来绕去,用旨意强逼问,用牢狱之灾让她掂量,巨大压力下,江如雪没一会儿就再撑不住,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出来。
江遮的腿确实是她做的手脚。
最开始,江如雪只是让一直想讨好她巴结本家的江遮替她毁国师名誉,至于江遮伤了腿,不是她意料当中。
她传信于石寻薇两人过后,想着反正伤都伤了,又没人瞧见,干脆再伤的狠一些。她父母让管事亲自去探望江遮,以示本家关切之心。而江如雪瞒着父母扮成了婢女,偷偷跟着管事去了。
江遮只是小腿骨头扭到,或许有轻微裂痕,休养个把月就行,但她直接让管家打断了江遮小腿的骨头,对江遮父母说的是本家的意思,要对付国师,若他们敢坏事,江遮就不止断一条腿的事了。
总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他们自个儿掂量。
江遮的父亲出自庶房,人前沾着嫡系的荣光,活得风光,人后却处处被嫡系压制,活得卑微。
江遮父母不敢违逆本家之意,看着儿子伤上再添重伤,却只能含着血把泪吞了下去。
事后,江如雪回到家里,如实向父母说明了她做的事,坦白了一切。
江如雪父母虽被女儿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且事已成定局,他们只能帮女儿做好善后,替她清扫了有关之人。
霍去病蹙着眉听完,忍不住心道好狠辣的一个女子。
到这里,总算是能把沈乐妮和何平安从这件事里摘出来,还他俩一个清白了。
霍去病一刻也不愿多留,草草敷衍过去江
如雪父母的哀求,卷上供词大步流星而去。
趁着天色未晚,霍去病去了石府,找最后一个有关之人,石寻薇问话。
江如雪的供词被霍去病不轻不重地摔在她面前,石寻薇脸上的笑容僵硬住,目光里的绵绵情意被强按了下去。
石寻薇也交代了,自始至终面容冷淡。
霍去病离去后,她才脱力般滑到地上,晶莹的泪水静静从眼角滑落。
她们那恶毒的心思,就这样被心悦之人摆到明面上,在阳光下,在霍去病面前,好似烈火烹油,痛苦绝望。
她们哪里还有脸再见霍去病,也没脸再在这长安城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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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四份供词呈入朝会、摆在诸臣面前。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刘彻虽不好直接处罚这些闺阁姑娘,便当堂指出相关官员,厉言训斥教女不当,促成其品性恶劣,又罚俸降职,子辈之过令其父代受。
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罚那几个女子。刘彻命这些官员此后严加管束子辈,同时罚石寻薇等三人禁足一年,思过反省。
还有杨严等几人,其父除了罚俸降职,他们也被勒令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这个惩处比什么降职大多了,有两个官员当时就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由此可见,帝王对国师的维护和看重。
真相大白后,有关‘朱雀街之案’的流言,也就渐渐散去,尽归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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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暑节过去,但天气也还会时不时热上几日。
稻苗早在五月时就被精锐之军南下护送着去了最近的长江流域,快马加鞭日夜不休,跑死了好几匹好马,才赶在包裹着稻苗的土壤干涸前安然送到了早就备好的稻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