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凡人”和“妖兽”都是施了法术的木偶,参会弟子的剑气灵风一旦触碰到凡人木偶,就会立即出局,需要格外小心。
  少年叶霁在这一关猎的妖兽数量最多,眼看就要拿下第一,却在时间快结束时,剑气震飞了一名突然冲至他身前的“凡人”,身上铃铛震动,提示他已出局。
  面对这忽然降临、不合常理的变故,少年震惊不已。
  一想到与近在眼前的鳌头失之交臂,少年的震惊转为了愤怒,一剑劈下,要把这捣乱的木偶凡人劈成两半。
  电光石火之间,木偶凡人竟然动了!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噗嗤”一声长剑穿透,木头身躯里竟喷出了鲜红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身。
  “玄天盟已经查证清楚,那弟子化成凡人木偶的模样,故意挡在你剑前,是打算令你犯错出局。”
  林述尘道,“那弟子醒来之后,承认了过错,他没料到你会补上一剑,打破了幻术,否则他的计谋便成功了。玄天盟勒令他今生不准参会,把他交给了师门处置。你全然无责,不必挂怀。”
  “不知为什么,”少年叶霁听完依然眉头紧锁,看着自己掌心,“在翻雪谷里,我好像总是心浮气躁,无法冷静,有时甚至连凡人和妖兽也快要分不清。我被判出局时,更是气得发狂,恨不得把整个幻境全部砸碎。”
  他呆呆地看向林述尘:“师父,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吗?”
  林述尘沉思片刻,分析道:“翻雪谷中有一种金翅草,是许多毒蛊的原料,越是遇到大雪,越是散发气味。漂星楼给你下的那种损心毁智的毒蛊,就用到了大量的金翅草。今年恰逢下雪,金翅草气味格外浓郁,虽然难以影响旁人,但你曾经深受此害,对这气味产生了反应也不一定。”
  “这事不可掉以轻心,”林述尘慎重地道,“下一次大会,倘若你再次分辨不清真实与幻境,心燥神郁之下,又伤了旁人或自己,要悔之不及。”
  少年黯然点头,搓了搓袖口血迹:“幸好他没死……师父,我心里很不好受。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可是将他打成重伤,我又实在无法释怀。若是他死了,我更是一辈子都要愧疚。”
  他有些失落地想:这些话刚才若是说给师叔听,大约会挨一顿责骂,说我软弱不堪了。
  林述尘听了,脸上竟有一丝微笑意,转瞬即逝。
  “是啊,人命何其珍贵,你能懂得就好。”
  此事揭过,少年叶霁一敛容色,解下霜霁剑,捧示到师父面前。将师叔如何出现、赠送此剑,又说了些什么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林述尘垂眸看了眼剑,神色平淡。
  他将剑轻轻推到了少年怀中,说道:“这把剑给你最好。”
  少年不由挺直了脊背,郑重地把剑挂好,准备和师父谈谈“三日后此地相见”的事。
  一定要说服师父,答应再等三日。
  三日后师父师叔见了面,一定要竭力劝说他们,就算不能完全解开矛盾,至少也要劝师叔先回家,他才有机会从中慢慢斡旋。假以时日,相信师兄弟之间绝不会无情无义的,长风山的日子,也就会慢慢归于正轨……
  想到这里,少年的双眼熠然发亮,仿佛有了无限勇气和决心,抬起头道:“师父——”
  林述尘出手几乎无影,在他后脖一拂。
  少年叶霁连眼睛也没眨,就倒在了林述尘伸出的臂弯中。
  第116章 画地为牢
  林述尘背起少年, 踩着没踝的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下走去。
  他修为高深,山巅险谷任意来去, 就算负一个人也不在话下。可他却走得很慢,像要把这山路上的雪都一脚一脚踩实。
  林述尘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变成虚影, 叶霁却还怔在原地。他之前一直追在师父后头,现在却有些不敢跟上去了。
  踌躇半晌,叶霁还是甩开了纷扰的杂念,追了过去。
  林述尘背着少年走在前面,叶霁遥遥缀着,玄天山的景象逐渐隐没,只剩冰冷的雪雾弥漫。
  到了后来, 连飞雪也渐渐变得温暖轻盈,等叶霁惊觉过来, 已身在四望无边的大雾之中了。
  这是哪里?
  林述尘在一棵苍天枯树前停下,将失去意识的少年放在树脚。
  仰头看向分不清时辰的天色, 林述尘长息一声, 扶膝坐在爱徒身侧,静待时间的流逝。
  叶霁明白过来,师父在等谁。
  同样的,也知道这是何地了。
  当年自己莫名丢失的几天记忆, 原来丢在了这里。
  林述尘等待的时间, 似乎比三天还要更长一些。
  等时间差不多了, 他用剑支撑起身体,向前方的浓雾里慢慢走去。
  他一道孤影,茕茕孑立。
  他身后枯树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恶兽,潜在深处。
  忽然间, 渺渺的雾气似乎朝一个方向,微微流沉。这纤如毫毛的转瞬变化,也被林述尘精确捕捉,足尖一点,便像一只纸鸢乘着烈风飞起!
  他身子离地的下一刻,一道灰淡的暗影横扫过来,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激起暴飞的尘土。
  见一击不中,“暗影”抬起了头,正是裹在苍灰长袍中的纪饮霜。
  两人一上一下,双目交锋,一刹那间兵戈铮鸣,千言万语。
  纪饮霜冷哼一声,左掌稍一撑地便腾身而起,与此同时左掌灌注山呼海啸的灵力,一招“江卷巨澜”,朝着头顶的林述尘猛掀上去。
  林述尘衣袍飞舞,双掌推出浩荡不绝的灵流,抱定了“拒水断桥”的架势。他没有御剑,在狂乱的罡风对撞中,纤长身躯无凭无倚,却能纹丝不动地悬定空中,化解掉对面的攻击。
  见无法立即压制这修为如海的同门师兄,纪饮霜一顿也不顿,身姿一展,掠飞到十丈高处。
  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纤长神兵,光华刺目,朝着林述尘兜头劈下。
  剑鞭虽软,在他手中却有巨斧开山的庞大威势,林述尘却像一尾山中游鱼,从势不可挡的锋芒下轻巧游过。
  眨眼间两人已经几度交锋,纪饮霜额头渗汗,双目却越来越雪亮,手底招式不断奔涌,犹如泄愤一般。
  林述尘:“你出手这样大开大阖,徒费力气。你明知是碰不着我的。”
  说完一撤手中力道,遥遥负着手,站在远处:“你我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打架。”
  纪饮霜微微气喘,冷笑道:“我偏要与你打一场,打了心里才痛快。”
  林述尘道:“事已至此,我又何尝不想与你痛快厮杀一场。”
  纪饮霜大笑:“那是自然,毕竟我对不住你嘛!”语气陡然转厉,“但你也对不住我!”
  他语言挑拨,这怀着不同心思的两人,眼中同时闪过雪亮的精光。
  他们灌注灵力的手掌相碰,都用上了十足十的功力,脚下土地在巨力对冲中,訇然一声裂开数丈!
  这一下交锋毫无保留,双方谁也没预设退路,口中同时喷出鲜血,颇为狼狈。
  大地空旷无垠,只听见两人沉沉的喘息。
  “打你这一掌,我心里才好受了些。”
  良久良久,纪饮霜率先开口,声音如冷邦邦如刀:“可我一想到这半年来,你千方百计将我挡在山门外,我便又想杀你。”
  林述尘没接话。
  见他始终冷淡如一潭死水,纪饮霜先是冷笑,语气却渐渐有些沉吟:“你明明知道我杀赵蔚、杀宁知白、杀师父,又要掌控那三千修士傀儡,为何不趁我回山时设局将我捕住,把这些个‘好事’昭彰天下,而是一次次放我离开?”
  “我不仅这半年来阻隔你见小霁,你要带他离开的事,我也插手了。”林述尘道,“你既恨我,明明可用造境术使我癫狂,趁机杀我,为何一直不动手?”
  纪饮霜:“没什么不能明说的。毕竟师兄弟一场,我何必毁了你,把事做绝。”
  “不把事往绝处上做,就不是你纪饮霜了。”林述尘似乎并不动容,手指却蜷曲了一下,“‘刻毒绝情,纵心所欲’,这是师父对你的考语,亦是我对你的看法。”
  “你不信就算了。可惜了,难得和你讲一次好听的。”
  纪饮霜微讽道:“你这人也是有趣,既觉得我不堪,又对我恋恋不舍。你一直端着师兄架子,以掌门继承人自居,这半年来却对我这样放纵,好像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似的,难道——是还对我情意难割?”
  “师兄,你这样多情心软,真能堪任掌门吗?”纪饮霜手里化出一方碧绿如水、手心长宽的事物,一下下拋起,又一下下沉甸甸接在掌中。
  林述尘不明显地笑了笑:“那你呢,饮霜?你就能堪任吗?”
  “当初跟你入山,我便抱了日后挣个掌门做做的心。但后来,我却渐渐改变了想法。”纪饮霜并不生气,目光穿过茫茫大雾,闪烁着桀骜冷光,“长风山掌门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我想,我能做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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