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所以干脆将计就计,他不怀好意地想,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得盆满钵满,谁落得一场空。
  阿祖卡低笑一声,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晰瞧见自家宿敌脸上微妙的得意,坏得很,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后颈:“您从威胁小巴特曼开始,便已设想到了这一步棋?”
  黑发青年矜持地颔首:“顺势而为罢了。”
  “依据目前肯尼特·伯劳表现出来的性格来看,我倒觉得前世爱欲之神插手的可能性大了一些,尤其是后期——不过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过此人逼迫学生自杀身亡的传闻,而且极大概率是真的。”他忽然若有所思地转移了话题:“话说这种短暂的合作会令你产生不适吗?”
  阿祖卡微微一愣,眼神柔和了起来:“不会,先生。我分得清感观和利弊,也不会混淆时间点,这一方面您不必顾及我。”
  ——他只会在人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再悄无声息地彻底处理掉,处理得干干净净。
  救世主温柔微笑着垂下眼睛。
  别以为他没有看见那只疯狗看人的眼神,简直熟悉得令人作呕。有些人天生就喜好将强大美丽的东西拖拽下来,然后死死扼杀在自己的掌心里。
  ——可惜他绝不允许。
  教授尚不知道身边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血腥的画面,他只是吐出一口气来,展开了猫头鹰发来的信件:“……他们准备搞票大的。”
  这是原话,土匪似的。
  这位奥肯塞勒学会的会长在得知自己死期将至之时,竟像是即将放下重担,洒脱得不像样子。这半年以来,诺瓦在对方的引荐与帮助下开始深入学会的核心事务,逐步接手那些隐秘庞大的人脉网络。
  学会中同样拥有激进派和保守派,其中不乏一些德高望重、门徒众多的老人。激进派想要一场颠覆性的革命,和迫害学者、干扰世俗的教廷对抗到底,而保守派只想维系现状。
  不过好在外界的巨变令他们更加快速地团结了很大一部分人,战争的阴影笼罩了帝国,不论是与外族的战争,还是内部的纷争。为了自保,为了活命,为了谋求更多出路——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盯着猫头鹰那手张牙舞爪的字迹:“最新消息,辉光教廷内部已经在准备签署《净化令》,要求教皇发动百年不曾发动过的圣裁,对于支持“神即人类”学说的支持者们进行无差别清洗。”
  “困兽之斗。”他语气冰冷地点评道:“这群教士连装都不打算装了,看来他们真得被逼到了绝路。”
  “无所谓了,混乱才是新生的最佳摇篮。”阿祖卡轻笑一声:“需要我联络帕瓦顿·米勒主教吗?我想他对教皇之位应该很有兴趣。”
  当然,教皇的宝座在未来究竟含有多少含金量,那可就说不定了。
  “需要。”教授赞赏地点了点头,他很高兴有人迅速跟得上他的思路:“而且又得靠你亲自盯着,辛苦了。”
  但是对方不说话,就在诺瓦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时,面不改色地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诺瓦:“……”
  最新发现的坏毛病,他面无表情地想,男主这人谈正事的时候会忽然不正经一瞬,结果做些不正经事时又故意正经起来,恶劣得要命——他都不想回忆起不久前对方一边在办公椅上抱着他,慢条斯理地转圈按揉他的小腹,一边趁着他失神发抖时在他耳边严肃讲些正事,还非要逼他哽咽着发表意见的混账模样。
  但教授终究还是顿了顿,抬起头来,在金发青年温柔弯起的唇角亲了一下,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但是对方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继续和他讨论具体计划。
  ……不过好在这家伙始终很有分寸,教授想,毕竟不曾真正耽误过正事,那就全当是恋人的特权了。
  第293章 无耻
  王城之内,辉光教廷现存的枢机主教齐聚于阿玛卡蒂奥大教堂的议事厅。除了铺着白色天鹅绒椅垫、雕琢着七重圣冕的鎏金教皇圣座之外,一共有五把沉重奢华的巨大座椅,屹立于描绘着精美黄金百合花纹的地砖上。投射下的五道巨大影子在枢机主教们的身后拉长,与水晶灯照耀不到的角落阴影融为一体。
  随着日影西斜,那些透过彩绘玻璃洒在石砖上的明艳色彩逐渐褪色,只剩下斑驳的暗红,宛如干涸的血渍。其中一把座椅是空置着的,它本该属于死去的枢机主教但丁·马休斯。其余四位枢机主教的目光偶尔会交汇于那如棺椁般沉默的巨大座椅上,随后又心照不宣般地轻飘飘滑开。
  伴随着钟声敲响,银鸢尾帝国现任辉光教廷教皇,马里奥诺·萨布利奇冕下出现在了圣座之上。所有枢机主教不约而同一齐起身,向着教皇冕下俯身行礼。
  “愿光明与你我同在。”老教皇回应道。
  老人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厅堂之内显得格外刺耳。比起上次会面,他看起来似乎愈发枯瘦了,哪怕整个人都裹在层层叠叠、奢华繁复的教皇袍里,依旧像是一截即将燃尽的白色蜡烛,唯有头顶的金色圣冕和有些浑浊的眼睛依旧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教皇用干瘦的手指抓住了权杖,权杖底端与地砖相互撞击,发出了空洞悠远的回响。他的声音也一同在厅堂里回荡着,仿佛自很远的地方传来:“诸位尊敬的枢机主教,我们齐聚于此,正是因为辉光教廷已然陷入了被异端围攻的危难境地。”
  “与其说是异端,不如说是一群魔鬼,和被魔鬼蛊惑的大批愚民。”枢机主教维特波厌恶地说,他负责辉光教廷的财务总管:“奥肯塞勒学会背弃了在圣徒巴罗多面前许下的诺言,我们有必要发动圣裁,让这些叛徒重新回想起玷污吾神威名究竟要付出何种代价!”
  “仅仅发动圣裁依旧无力扭转局面。”另一位负责教廷传教事务的枢机主教瓦勒里安出言反驳道:“被学会蛊惑的人满心想着如何为了‘真理’而献身。将那些学者直接丢进异端裁决所,只是在助长学会的威名,反倒显得教廷心虚气短——难道我们又要重演一次白塔大学的失败经历吗?”
  厅堂里响起低低的附和声。说到白塔大学时,诸位枢机主教的目光不由滑向帕瓦顿·米勒的方向。为了镇压一名文弱的大学教授带领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组织的暴动,居然间接导致两位枢机主教一死一伤。
  少数知情者知道这是“神明”的缘故。但是不知情者难免开始质疑教皇冕下对这位“无尘之光”的过度宠爱与信赖。
  帕瓦顿·米勒沉默不语,他才三十几岁,在一众生着白发、皱纹浮现的老人中显得尤为醒目。
  教皇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他摆了摆手,一名白衣教士悄无声息地上前,递上了一杯茶水。老人端起茶水慢慢抿了一口,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着,底下的窃窃私语声也渐渐平息。
  “维特波,你对吾神的忠诚令人敬佩。”老人缓缓地说:“还有你,瓦勒里安,你的谨慎同样不无道理。”
  “帕瓦顿,我的孩子。”教皇忽而看向了帕瓦顿·米勒的方向。
  “你和黎民党的首席幽灵打过交道。”老人的声音不急不缓,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据可靠消息,猫头鹰有意将他当做奥肯塞勒学会的下一任会长培养,你认为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我们又该怎么做?”
  诸位枢机主教不由惊诧地对视一眼:那个年轻人才多大岁数?对方甚至没有加入奥肯塞勒学会——就算能力再怎样出众,猫头鹰怎么会将学会交给这么一个外人,一个毛头小子,而非自己的嫡系势力?
  帕瓦顿·米勒无视了其余同僚的异样目光,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步,沉声道:“幽灵很擅长借势而为,也很擅长蛊惑人心。我恐怕他会选择此次战败来大做文章。”
  “至于我们……”帕瓦顿·米勒的话音忽然截住了,俊美的脸上闪过些许为难之色。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摇头苦笑道:“本人才疏学浅,还请诸位同僚不吝赐教。”
  老教皇微微点头,慢慢移开了视线。其余几名枢机主教则不动声色地互相交换了眼神——这位年轻的同僚居然没有趁机在教皇面前表现自我,他们本想借题发挥狠狠坑人一把的,结果没了话头,只好另寻机会了。
  待到所有枢机主教离开了议事厅,教皇忽然叫住了帕瓦顿·米勒,令他单独留了下来。
  “帕瓦顿,吞吞吐吐可不像是你的风格。”老教皇目光慈爱地望着这位“无尘之光”:“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是什么令你放弃了在吾神面前坦诚相告?”
  帕瓦顿·米勒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感动的神色:“冕下……”
  “你最近处境艰难,不得不步步谨慎,这我都知道,也都理解。”老人叹了口气:“不过此处没有外人,你可尽管直言。”
  年轻的枢机主教看起来彻底被他打动了。他沉默了片刻,恭恭敬敬地冲教皇俯下身去:“冕下,接下来我之所言皆出自肺腑,但若是有失礼或冒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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