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黄惕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知情者的身份很难把徐牧择的动作想象成简单的父子情深,徐牧择完全没有配合出演父亲这一角色的理由。
  往别的方向想?那更不可能了。
  徐牧择起身,将那碗白米饭拿到了面前,放在了景遥眼皮底下,干脆利落地丢下两个字:“吃饭。”
  景遥没有食欲了,他宁肯躲在出租屋里吃泡面,也不想在大人物的餐桌上拘谨地享受山珍海味。
  迟缓地端起碗筷,景遥继续扒饭。
  徐牧择一句话就把话题牵走了,生硬,自由,肆意,却没人敢责怪。
  景遥只顾着吃饭,三个人都不动筷子了,只有“表哥”还偶尔夹一下东西吃,徐牧择和黄惕丝滑连接方才的话题,“表哥”没有发言的契机了。
  景遥不停地往嘴里塞饭,因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以便应对于各种突发状况,甚至连咽下去都忘了,积少成多,一点点地塞食物,嘴巴鼓成小仓鼠那样也毫不自知,精神高度警惕。
  徐牧择把那杯牛奶满上,提到景遥的面前,没有说话。
  景遥后知后觉,想道谢,嘴巴被塞的满满的,他说不出来,抬头看见黄惕,十分的不自在。
  毕竟黄惕是唯一的知情者,在他的面前扮演徐牧择的私生子很难自然而然,景遥沉默了。
  “……谢谢徐总今天的款待,”黄惕看着桌子上的美食,“这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您这也点头了,那我现在去跟纪总聊聊?”
  徐牧择没留他,一贯理智冷漠的口吻:“拿不定主意的事来找我,我这两天有空。”
  黄惕站起来,打包票道:“有徐总这话,我就有了保障,放心吧徐总,如果没干好,我担全责。”
  徐牧择抬头望他,提醒道:“还是别提前立军令状了,您知道,我是一向六亲不认的。”
  黄惕笑道:“能被徐总斩了也是我的福气。”两句俏皮话,旁观者误认为是打趣,实际上,那是警醒。
  黄惕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所以敢打包票,两人对了个眼神,黄惕看了看徐牧择旁边的小孩。
  景遥也正好在注视他。
  “我就先回去了,”黄惕对杨番道:“杨总,慢慢用。”
  杨番说:“我送您。”
  黄惕按住他的肩头:“可别,受不起。”
  杨番没当真,当即起身:“什么话。”两人一前一后往办公室房门去。
  景遥看到黄惕走了,警铃大作,他顿时就要站起身,也不管碗里的饭吃完没有,眼睛跟着黄惕的身影,仓皇无措。
  刚要把碗筷搁下,就对上了徐牧择的眼睛,景遥的动作被打住了,迟疑地问:“那我……”
  徐牧择言简意赅:“你吃你的饭。”
  景遥不知所措。
  杨番送了黄惕回来,没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今天的戏就到这儿了,杨番看了眼景遥,提起沙发上的外衣,请示道:“徐老板,那我也撤了?”
  徐牧择说:“去哪儿是你的自由。”
  杨番抬抬手,对景遥挥了挥:“弟弟,哥先走了,有空哥再来找你。”
  他使了个眼色,景遥很想理解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但他和杨番才初次见面,不了解,也不能破秘。
  办公室里就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个人。
  没人再能为景遥打掩护,牵走徐牧择的注意力,景遥登时就没有吃饭的心情了,一大桌美食还剩许多,景遥想起“表哥”说,这一桌的丰盛都是给他准备的。
  徐牧择关注着小孩的一举一动,适时地问:“吃不完了?”
  景遥说:“我有点饱了。”
  徐牧择说:“那就不吃了。”
  景遥这才敢放下碗筷,这桌怎么处理?会有人来收拾吗?他要不要自己动手处理?他不知道,也不敢擅自乱动。
  徐牧择站起身来,从桌子前跨了出去,边走边说:“方才有外人,不方便问你,怎么样,第一天来工作,感觉如何?”
  景遥如实回答:“特别好。”
  那有奉承的嫌弃,景遥不管不顾,因为就是特别好,特别好的环境,特别顺利地开播。
  徐牧择例行询问的语气:“人都认识了吗?”
  景遥想了想,对方愿意听怎样的答案,这个话题下一个是什么,有没有陷阱?他回答的谨慎:“还没来得及,目前只认识了负责人。”
  整间办公室都空荡了下来,景遥的面前飘着饭香,徐牧择在他的视线死角处,出于安分和胆量,景遥没有回头看。
  “慢慢来,时间久了谁都不陌生了,”徐牧择的声音在景遥的身后响起,“你总要熟悉这里的。”
  景遥深思熟虑起来,剖析这句话的具体意思,他偷了徐牧择私生子的身份混进来,徐牧择的每句话因为身份问题,不能按照老板和员工的方式来解析。
  “不是吃饱了吗?还坐在那里做什么,”徐牧择说:“过来。”
  景遥这才回头看过去,徐牧择站在办公桌那边,手上拎着一个白色的长盒,正低头专注地检查。
  景遥起身过去,宽敞的办公室来去自如,玻璃窗透射出来的光线抵到男人的脚边,徐牧择周身都散发着令他腿软的上位者气息。
  等到人来到面前,徐牧择把盖子放下,将长盒交到景遥的手里,“带手机了吗?”
  景遥说:“没。”
  他急匆匆地就跟着黄惕来了,什么也没收拾,也没携带。
  徐牧择说:“你入职了,公司有完善的员工系统,会让你出入更方便,手机是统一品牌的,和私人手机分开,你会用到。”
  景遥抱住手机盒,点点头:“好,谢……”没说完,他又立马闭嘴,这儿没别人,他不必表演礼貌和规矩,徐牧择明确表明过的事情,他不能总犯,景遥及时刹车。
  徐牧择靠着书桌,长腿弯曲,打量着小心翼翼的人,忽地问道:“今天的饭菜合口味吗?”
  合不合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景遥说:“嗯,很好吃。”
  徐牧择说:“可你没吃完啊。”
  景遥尴尬,解释道:“那是我胃口小,饭菜是很好吃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并不在乎食物的味道,对景遥来说,吃饭只是为了不饿晕过去,品尝美味是上等人做的事,他这种活着都难的,没有功夫和耐心品尝美味。
  徐牧择将他的掩饰纳入眼底,以自己的理解做出最优解,“明天换个厨子。”
  景遥没有抓到重点,执着于解释自己:“不用的,是我自己没福气,我……我不太懂食物,随便吃一下。”
  很假吗?这个解释?景遥心慌意乱,他也给不出更完美的答案了,他所有的智慧都在回答“表哥”那个刁钻的问题时挥发干净了。
  景遥懊恼自己没出息,他想要表现的自然一点,可小老鼠哪里接触过这么大的人物,胆子都要吓裂了,徐牧择的一念之间就能毁了他的余生,他没有不恐慌的理由。
  徐牧择深切地观望他。
  小孩的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全在于他愿不愿意计较。
  徐牧择总是能什么也不做就仿若那十恶不赦的坏蛋,被人奉承,被人恭维,被人畏惧。他曾经享受权利带来的一切,现在依然,但有些时候,权利并不能完全满足他的意愿,例如他此刻如此尽力地扮演一个慈爱的父亲,依然无法真的给人带来安全感。
  小孩很怕他,不是一星半点。
  徐牧择也感到无能为力,毕竟他完全没有做出什么严厉的神情来,他还不够温柔?他想,他得学学,看别人怎么当慈父了。
  徐牧择不追着吓他,温和地说:“你刚来,很多事还不太懂,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向我反映,明白吗?”
  景遥愣了愣。
  这句话是怕他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吗?这和打小报告有什么区别?他和徐牧择的关系是假的,也是机密的,没几个人知道,直播部门有些眼力见的最多也就是把他当做黄惕的亲戚,肯定不会想到顶头boss这一层,景遥要跟徐牧择反映,先不说别的,就算徐牧择真的愿意帮忙,那就彻底乱了,大家会不明所以地被收拾掉,岂不闹得人心惶惶?
  徐牧择是资本家,这句话一定不能这么理解,景遥深想,这应该是一句试探,试探他老不老实,懂不懂职场的事,还是蠢得真会来告状。
  对,就是这样。
  景遥点头,圆滑地说:“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有的话,我及时跟他们说,都能处理的吧?”
  “他们是他们,我所指代的情况,不止你工作上的小事。”徐牧择点到为止。
  景遥眼睛转来转去,没个落点,从桌角看到徐牧择的裤管,西装面料的裤管都是浓厚的高奢感。
  差距大到他总怀疑自己哪来的勇气扯下这个弥天大谎,景遥已经无法想象届时如何收尾了。
  徐牧择心里门清儿,看了会儿人,忽然拔高音量,叫了声:“小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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