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也不知大齐费了多少心思才排演了今日这场大戏,觊觎我匈奴河西走廊。”
  “狼厉王子不必失落,想齐太子七岁之龄怎么可能有如此心计,必是大齐上下合谋出的点子。”
  “齐太子只是其中一环,狼厉王子只输在不够沉稳,才让早有预谋的齐太子反将一军。”
  “他们是占了有心算无心的便宜!”
  “若光明正大的比试,齐太子恐不如狼厉王子。”
  这些人都是大父的心腹,跟随大父征战拓展部落,狼厉对他们是极为敬佩的。
  所有人都觉得是大齐合力布局,狼厉的那点坚定如露根的幼草,随着众人的话风拔地而起,随风而去。
  是啊,这层层推进一环扣一环的谋局,对人心、细节把控的游刃有余,怎么可能出自一个稚子之手。
  想通这一点,狼厉心里卸下了无形的负担。
  眉间的丧气顿消。
  休屠单于:“大齐尹太尉是太子外家,此人两朝老臣涉政日久,老谋深算,定是他的主意,所以才推太子出了风头。”
  “不过本单于也将他一军,他们想让太子出风头,也要看看此等稚子担不担得起!”
  “十日后的围猎,本单于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泰山压顶,粉身碎骨!”
  狼厉打起精神,积极参与讨论:“大父打算围猎时出手吗?可这是齐人的地盘。”
  休屠摸摸狼厉的脑袋
  “吾儿观察还是不够仔细。”
  “席间你只顾着和齐太子较劲,却忘了看齐帝的其他皇子皇女。”
  “齐帝六子一女,不患寡而患不均,齐帝偏爱太子,对其他儿女不假辞色,殊不知人心诡谲。”
  休屠眸中闪过精光,十年后,大齐内乱,而我匈奴,父子兄弟和睦,齐心协力未尝不可马踏中原!
  “厉儿,这就是你我的机会。”
  狼厉听明白了,大父是想从大齐内部钻空子。
  休屠单于蹲下身,将狼厉从头到脚看一遍,不明意味的感慨
  “厉儿竟已经这般大了,可以为大父分忧了。”
  “你这几日专心养伤,我会命人为我儿制一身贴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十日后我儿放心去狩猎,胜利的一定会是我儿!”
  齐太子带来的压力被拂去,大父如之前一样重视自己,狼厉被父亲鼓舞,重拾自信和桀骜。
  “唯!”
  休屠余光瞥了眼他魂飞天外的三儿子,三儿子性子沉闷,平日不遇重要的事绝不出言,天生具备识人之术,他轻咳一声
  “三兰。”
  三兰王子眨眨眼回神道:“大父。”
  “额吉说好看的人都有毒,儿臣以为,齐太子最毒。”
  休屠单于眯了眯眼睛
  “大父不想让齐太子走出狩猎场,不如将此事交给儿臣去办?”
  休屠爽朗一笑:“你小子可别揽事揽的的快,结果办的一团糟啊!”
  三兰:“儿臣自认不逊色于齐太子,大父等儿臣好消息便是。”
  三兰不争不抢但他又不傻,他真觉得,整个大齐最不好对付的,是齐太子。
  他一眼就觉得此物美,但最毒。
  等几个儿女争相退下,休屠单于一改之前的轻松惬意,慈父面相露出一股首领的凶狠,他重捶桌子,拍案断言:
  “齐太子智近如妖,日后必是我匈奴心腹大患!绝不能留!”
  他的心腹们个个沉思
  “单于刚才是……”
  休屠轻叹:“安厉儿的心而已。”
  “咱们要做两手把握。”
  他眼睛盯着闭合的门口像是陷入了纠结
  “诸位觉得吾之第三子三兰如何?”
  众匈奴齐齐一惊。
  单于竟存了放弃狼厉王子也要杀了齐太子的打算!
  第131章 三兰
  宏乐殿宴会散席后,齐帝亦聚了一堆重臣移步明德殿商讨十天后的狩猎之约。
  个个都是朝堂前三排的老狐狸了,如今一个个的围着小太子,掐指捋须、摇头晃脑、口中喃喃有词、这个小心的摸摸小太子的脑瓜,那个小心的摸摸小太子的肉爪。
  时不时驻足点头一番。
  祁元祚盘膝坐在地上,胳膊肘放膝盖撑着下巴,被眼前一圈的黑鞋面鹿鹤纹绕的想打瞌睡。
  齐帝到现在还捧着按着两个血手印的对赌国书发呆。
  小太子无聊的转着血玉珠子。
  “诸位看够了吗?”
  尹太尉轻咳一声破坏队形离场
  “陛下,臣以为,此次对赌只能赢不能输!”
  江南六州十年的赋税,真输出去,是国耻!是国运崩坏的前兆!
  御史大夫眉间压着皱纹,往那一站就是戒尺
  “索幸狩猎场在我大齐境内,此局有利大齐,不如我们从中稍微拨弄拨弄……”
  丞相揭下他的遮羞布:“我呸!不就是动点手脚吗,还说的这么优雅,拨弄拨弄?”
  御史大夫一身正气:“为国为民的事怎么能说成动手脚?”
  方太仆咳咳两声:“若说拨弄,臣觉得,可以从马上下些功夫。”
  丞相冷哼:“行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亏你们还讨论的有来有往,场地有利于大齐,匈奴也能想到这一点。”
  “诸位莫非忘了匈奴单于说的生死不论?”
  “狩猎场是咱们定的,为了保证公平,狩猎的规则是匈奴定,他们的意图只从生死不论上就能窥得一二了。”
  一股沉肃之气蔓延。
  还是御史大夫先叹出口:
  “锥在囊中惹人眼,就怕匈奴心狠手辣,宁愿折了狼厉也要将太子拖下水,河西走廊九百公里岂能与我朝储君媲美?”
  这份赌约,若赢了,大齐再无被封锁扼喉之患,若输了,好比铁锁囚苍龙,大齐会艰难喘息十年。
  而十年里会发生什么,大齐还能不能从匈奴虎视眈眈的觊觎中存活,无人可知。
  祁元祚坚信,理智主义者是世界上最疯狂的赌鬼。
  这些臣子有的看中他的潜力,怕他就此折戟,有的怕大齐输了国家动荡,唯独没人觉得这个赌约有问题。
  就像大齐对匈奴九百里河西走廊疯狂心动,赌上江南六州都要搏一把,匈奴对江南六州也疯狂心动,赌上要塞也要上桌。
  两方都想赢下对方的筹码。
  因为利益够大!大的令人上头!
  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会压下所有的顾忌、隐患,眼中只有即将到嘴的令人疯狂吞咽唾沫的肥肉。
  国书以立,不可转也。
  这些老臣自不会陪着齐帝感春伤秋,狩猎场的场地、里面的猎物、涉及狩猎的细节都需要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与匈奴掰扯。
  尽可能的争取到利己。
  等明德殿只剩下父子两人。
  齐帝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刺猬大的背影。
  “怕吗?”
  祁元祚没有扭头,因为是背对着,声音又低,听起来若有若无
  “父皇怕吗?”
  齐帝轻声道:“怕。”
  小太子站起来拍拍屁股,揣着袖子坦然道:“儿臣不怕。”
  “孤若败了失去江南六州赋税,被万民唾骂的是父皇,要平民愤的是父皇,要稳朝堂的是父皇,要担忧外患的还是父皇。”
  “孤赌的只有生死,而父皇要赌的是余后半生的安稳,所以孤不怕。”
  说的简单,赌的只有生死,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七岁的小太子,一身赤金龙纹袍,懶嗖嗖的搭了一个鹅绒披风,披风的肩带垂得高低不一,多亏鹅绒轻薄才不至于掉下来。
  像挂了白霜的柿子坐在枝头,圆润饱满的果肉,只看一眼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皎皎小少年玉树临风前。
  大齐输不起。
  齐帝感觉自己成了一杆秤,一方托着是江山,一方托着他的后继之人,孰轻孰重?
  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悖宗悖祖的话:
  “你爷爷、太爷爷的陪葬品很多,朕输的起,知道吗?”
  无论如何,疼了怕了赶紧出来。
  皇帝的皇陵从上位开始修建,一直到死后收工,里面有从生到死的一切所需,陪葬品无数。
  齐帝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势必是掂量过且真的作为后手了。
  祁元祚何等聪慧,好似在粉芯儿汤圆上捏出的五官,笑起来流出了馅儿:
  他走过去勾起小拇指:
  “孤不会让父皇成为孤寡小老头。”
  “如果败了,孤陪父皇东山再起,如果胜了,孤与父皇千载留名。”
  这句话谁来说都显得虚伪,只有祁元祚。
  只有来宝、豚儿,只有他能暖进齐帝心窝,让满心的焦虑不安化作笃定的信念。
  拉勾。
  *
  一日之间,两国赌斗的国书传扬上千里。
  有忧国忧民的,有事不关己的,自然也有趁机捞财的,民间多地开设赌场,压两国储君的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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