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衣着狼狈,见人失礼,却还是来了
——他心绪不宁
鞋底边缘有泥,裹着一片红色的花瓣……
祁元祚眸中漾起几分笑意,他脚步不停,直接掠过大皇子,留下话
“站着作甚,入堂来。”
大皇子沉默着跟上。
刚走到门前,一只脚还没跨进去
“站住,换了鞋再进来。”
大皇子看着自己脚底的泥,又看看干干净净的待客厢房,在门槛外等下人拿来备用的鞋子
祁元祚端着茶碟撇着茶盖,闷出的茶香随着热气冲窍醒神
“前几日的雨打落了凤凰花,大哥从南侧门进来的?”
大皇子正换着鞋,听他言语,看到了自己鞋底泥粘的红花,眸光闪了闪,闷闷的‘嗯’了一声。
祁元祚敛眸。
撒谎。
鞋子上的红色花瓣不是凤凰花,是凌霄花。
南侧门的凤凰花被雨打落了,铺了一地,大皇子从南侧门入一定会踩到凤凰花,而他鞋底只有凌霄花没有凤凰花,证明他不是从南侧门的进的。
为何撒谎?为什么不敢说鞋底的花是凌霄花?
大当家在城南百工坊的宅子胡同里,正好有一户人家种着凌霄花。
种种线索得出——昨夜老大见到了祁承玉,两人还交了手。
呵……
没一点长进。
大皇子神不思蜀,他昨夜见了祁承玉。
父皇命他审问游侠,他问出了百工坊这个地址。
连夜带兵围捕,被祁承玉事先察觉逃遁。
祁承友半路逮着了他。
祁承玉背着一个沉睡的人,黑夜里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那身形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太子。
绝对是他!
但是太子服了安神药,在康平宫沉睡,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祁承玉头狼护崽儿的狠劲儿,不似作假,天底下能将老四训成狗的人,除了祁元祚还有谁?
这就是太子给老四的答案?
这就是老四发疯找死又回心转意的缘由?
他想到了那天抢何氏尸体的‘太子’。
那时候他就升起疑心,只是没有实证不敢相信罢了。
如今,他找到了怪力乱神的证据了。
太子有分身之能,他竟是愿意救下老四,隐居江南六年……
父皇生宴,老四利用太子除了大公主。
景德园里老四聚集兄弟,图谋不轨,妄想逼问太子底细,句句踩着太子隐忍的红线。
哪怕如此……
哪怕如此,太子也愿意将老四带在身边,教他习字,教他练武,教他礼仪!
他将自己的处事习惯一寸寸的、潜移默化的、润物细无声的融进老四骨血,让对方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有了太子的影子。
温柔的、耐心的、贴身的、一对一的……
只要这么一想,祁承友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叫嚣着愤怒。
他想杀人!
若把老四扔到熟人堆里,好比太子无声的昭告——这是我亲自带大的。
凭什么!
凭什么?!!
祁承玉他配吗!
上辈子残杀无辜、杀死胞姐、逼死生母、通敌叛国的畜牲!
这辈子利用太子杀死大公主的孽畜!
他配吗!
他凭什么!
大皇子想掐死他的。
两人交手,那个一向只攻不防的疯子,居然也学会留手了。
祁承友觉得可笑极了。
自己真可笑啊。
老四那种畜牲你都给了他这样的宽恕。
我呢?
你给我的答案呢?
祁承友满腹委屈和情愁。
他整个人要撕裂了,他想不管不顾的吼出来。
他要疯了!
没人知道沉默的坐在太子对面的大皇子,灵魂化成了凶兽,被理智的枷锁捆束,勒出了嫉妒、愤怒、委屈、害怕的血,疼得他生不如死,磨的他痛不欲生。
他一直不说话。
于是祁元祚给他倒了一盏茶,用那双搅动天下风云的手,亲手托于他眼前。
他看着他,用那双悲悯苍生的眼睛,疏冷疏冷又温柔温柔。
眉目间给出一分柔和,就能令人身在天堂
“皇兄?”
祁承友怦然堕落,堕落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了祁承玉的痛苦。
世间为什么会有祁元祚?
世间为什么要有祁元祚啊……
第228章 反了
“你也会给他倒茶吗?”
祁承友嚼碎了这份禁忌,吞了满肚子血,忍不住露出一丝痛苦。
独一无二、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祁承玉凭什么!
祁元祚脸上的笑意渐淡,茶碟在梨木桌子上磕出声响。
太子的手臂搭上圆倚扶手,慢慢斜了身子,淡漠的眼睛直视对方的脸,他一句话未说,只这一个动作顷刻间将兄弟转换为了君臣。
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威视压着大皇子给出一个解释。
祁承友呼吸又深又颤,太熟悉了……
相似的场景在前世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再没有别的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明白,前世太子的灵魂正一点一点在眼前这具稚嫩的身体中苏醒。
霸道、果决、强大到令人绝望,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太子殿下……
他嗓子干哑:“我昨夜见到了祁承玉。”
“真正的祁承玉。”
六年前景德园里祁承玉歇斯底里的撞破南墙,重生之事就成几人默契不提但彼此心知的秘密。
祁承玉当街刺杀,他不问太子两人的纠葛,如今太子也不会问他为什么知道真假祁承玉的事。
凡是涉及前世,在他们这儿都是一笔默契的糊涂账。
祁元祚:“然后呢?”
如今大当家和祁承玉在事先挖好的地穴中躲着,哑巴沉默的像个死人,眼瞅着不会交代与大皇子相遇的事了。
祁元祚也不在意,他又不是小老头控制欲过强,一点隐私都不给人留。
如果大皇子想说,他也愿意做个听众。
祁承友难以启齿。
他要说什么?
问他分身的事?还是问他对祁承玉什么想法?
又或是问他为什么对祁承玉这么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一个不可控的因素,这根本不是太子的性格!
他心软了。
他对老四有感情了。
他初始想知道太子给了祁承玉什么,才拴住了这条疯狗,如今还不如不知道。
如鲠在喉,辗转难眠。
他要疯了!
“你为什么选了他?”
祁承友好似行尸走肉,暴戾的灵魂看着空洞的躯壳,维持着令人作呕的体面和礼节。
祁元祚笑了一下。
“因为他死了,孤不会觉得惋惜。”
他当初留下老四,是真的有自己的考量,当年煤炭已经开发,眼看着有造蒸汽船的希望,若有一日蒸汽船能造出来,他想跨大洋,去别的大陆板块浪一浪。
游侠的开山鼻祖,骨子里怎么可能没有游侠的流浪。
太子的身份,太多限制,分身没有。
好为人师的劣质品格怂恿着太子去‘教化’蛮夷,老四就是一个现成的王级牛马。
等他把老四拐到别的大陆板块,他不信这个骨子里是上位者的落魄皇子甘心当个野人和奴隶,哦,这真是太合格的开疆拓土工具人。
如他所愿,六年后的今天,蒸汽船真的造出来了。
老四教成了,船造好了,他马上就能出国去浪了。
如果老四发挥的好,他们就能殖民……哦不,教化地球,如果老四发挥的不好,一不小心嘎外面了,没关系,反正他的分身死不了,他也损失不了什么。
为什么选他,这根本不用想,一本万利的买卖,傻子才不要。
这样的谋算,没必要向外人诉说,如今分身正被围捕,他若透露意向,被父皇知晓,堵在入海口,分身怕会脱不了身。
这简单的实话,无法取信于祁承友。
他不相信。
他只见到太子一次次对老四手软。
疑心如菟丝子的枝蔓,无根无叶,却能疯狂扩张绞杀理智的大树,让人疯魔、偏执。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今天得到了太子的笑,明天他就想拥有太子的贴身之物,被满足后,他又想触一触,触完了头发,他想触一下手,触完了手,他还想触一下他的唇、他的眼睛……
祁承友自知终有一日,他会向明月撒网,妄图摘月。
若到了那个地步,两人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需要一剂药,杀死大树上的菟丝子。
他需要一剂药,让他相信太子对老四没有利益之外的感情。
他需要一剂药,让他相信太子那句‘他死了,孤不会觉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