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想到这里,他浑身的血都凉了,禁不住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竟会被蒙骗了去。
  若是一时大意,怕不是薛家全府上下都要毁在她手里。
  他不敢往深了想,只是缓缓逼近,同时掩上了身后的门。
  “解释。”他本来就话不多,生气的时候更比平时多了一层气势,朗倾意缓缓退后,待到了饭桌前,将茶放在桌上,这才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薛宛麟。
  她早已镇定下来,知道这是必须面临的问题,也知道事到如今,是自己对不起薛家更多。
  可她仍是笔挺地站着,就像才入薛府时那日,也是这般站着看着薛宛麟。
  “大人。”她终究还是艰难地开口:“是我对不起薛家。”
  “当日从苏府逃出来,无处可去。前后都有追兵,实在是无奈之下才到大人府上来。”她看了看薛宛麟冷漠的神色,知道并未说服他。
  “大人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迫不及待从苏府逃出来,这我倒是难说。”她不免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又想起那日苏佩从春风苑回来,醉倒家中,对她冷语相对。
  算了,他必不会理解这所有的一切,天下男子向来都觉得嫖|妓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至于吵架,也不过是夫妻之间常事,想必不会理解她。
  若再加上前世那些不着边际的“经历”,想必他更不会信。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有些心灰意冷,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本身便贪生怕死、贪慕虚荣,因此才选了薛府。是我对不住大人。”
  她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来,像是放弃了挣扎:“大人只管将我扭送到官府吧。”
  薛宛麟却久久站着没动,他低下头去,见她那一双雪白的手腕,又顺着双臂看到她面上去,又顺时想到近些时日发生的事。
  他们之间再平淡不过的小事都一一涌入脑海,他细细想来,她从未有半分出错之处,也从未有任何越距之事。
  之前的事,定有隐情。他想到这里,忽然发觉自己还在为她找借口,此情此景下更觉难堪,他不禁抓了她的手腕,将她向前一拉。
  朗倾意踉跄了下,没想到他这样激动,也面色慌乱起来。
  “你到底,是不是摄政王派来的细作?”他用足了力气,攥得她手腕生疼。
  她顾不上挣扎,只顾着听到他的话之后震惊到睁大双眼——这是从哪里推断出来的胡话?
  “大人。”她辩解道:“大人如何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她及其聪明,很快便想到了其中关窍,不禁辩解道:“或许是苏佩担了这样的罪名,可那些都是朝堂政事,与我何干?”
  她双眸中充满了无辜,时间久了,逐渐生出一层湿润的泪意来,可气势不输,与他双目对视许久。
  最终,他还是放开了她。
  看着她低头揉着酸疼的手腕,他忽然问道:“如若不是细作,为何锦衣卫来问我要人?”
  她瞬间抬起头来,仿佛忽然间恍然大悟,禁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来。
  “大人说的锦衣卫,可是指挥使方景升?”她问。
  薛宛麟不置可否,她却轻松起来,摇头道:“他还真是……贼心不死。”
  “此话如何讲?”薛宛麟疑惑。
  她索性说道:“不瞒大人,此前我与那方景升有过几面之缘,他神情有异,我一直怀疑他对我有不轨之心。”
  “后来苏府遭了抄家,我听说锦衣卫马上就来了,这才仓皇出逃。”
  薛宛麟显然不信,他的表情凝重,仍然盯着她看。
  “大人一定想问,我如何确定他对我有不轨之心。或者,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如何会对我一个已婚妇人有不轨之心。”朗倾意看出他的想法,只点头道:“确实,这一点我无从证明。”
  “大人可以将我方才的话当成异想天开。”她继续说道:“只是大人细想想,他与大人和苏佩都无交情,为何在发现我踪迹之后不直接抓捕,而是私下来寻您。”
  “怕是他自己都存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因此这件事不能用公事来办,免得传到皇帝那儿去。”
  说完这么多话,她仿佛长久松了口气,恢复了沉默和柔顺的样子,低眉站在一旁,静静等待他的决断。
  屋内安静许久,薛宛麟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外头天逐渐黑下来,屋内灯烛的光愈加明显,她垂手站在他面前,面上像是披了一层昏黄色的面纱。
  他忽然疑心她在躲着低头哭,顿时上前来,才发现原来她脸上只是灯影罢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还存着红痕的手腕,他轻声吩咐道:“卧房旁的柜中有药,你自己抹吧。”
  朗倾意惊讶地抬起头,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含糊说道:“不必。”
  “我只问你一句。”薛宛麟忽然问道:“你可想着回去苏佩身边?”
  朗倾意倒愣住了,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还问她这个,她只犹豫了一瞬,便缓缓摇了摇头。
  苏佩那厢,她已经费尽心机给过了真心和机会,可他弃之如敝履,还到妓院去春风一度,她与他之间再无情分可言。
  即便心痛,但究竟不会再回头了。
  薛宛麟没再回应,转头大步走出去了,留给她的只有一句低沉的话语:“今晚我不在府上用膳,不必等我。”
  夜色逐渐浓郁,街上的马车少了许多,因此轿夫加快了速度,还没等薛宛麟彻底想好,就已经到了望客楼下。
  轿夫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薛大人,薛宛麟才从里头出来,站直身子,抖了抖褶皱的衣摆。
  进得包房中,他见到窗边背对他的身影,藏了面上神色,恭敬低下身去:“方大人。”
  方景升回身,面上带了尽在掌握的笑意:“不枉方某等了许久,薛大人终究还是来了。”
  “方大人久等了。”薛宛麟露出惭愧的面容来,他坐下后,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我先自罚一杯。”
  几杯酒下去,两人之间的氛围活络了些,仿佛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把酒言欢。
  聊了几句朝堂中的趣事,方景升哈哈大笑,薛宛麟也忍俊不禁。
  待菜品全部上齐之后,方景升叫店家将门关好,没有吩咐不得再进来。
  再次落座后,他面上已经没了笑意,缓缓将桌上酒壶收到一旁,低声提醒道:“薛大人,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罢。”
  薛宛麟亦正色道:“好。”
  “如何?薛大人回府后,一定是问到了什么,这才来与方某会面。”方景升先问。
  薛宛麟却不吭声,直到方景升沉不住气,继续追问道:“薛大人那位爱妾,可有承认自己身份本是苏府夫人?”
  薛宛麟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忽然摇头道:“方大人,此事并不重要。”
  “如何不重要?”方景升瞬间起了警觉。
  薛宛麟原本清冷的眸子望过来,此时却带了一丝势在必得:“无论她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她已经是薛某的人了。”
  方景升听完这句话,忍不住咬了咬牙,眯了眼睛。
  细细琢磨几遍之后,他怒火中烧,几乎瞬间失了理智。
  万万没想到薛宛麟会是这个答复。
  在此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薛宛麟的几个可能的反应,要么勃然大怒间,直接将朗倾意赶出薛府;要么是与他商谈后将人丢给锦衣卫;要么实在气不过,闹到皇帝面前去。
  以上几种反应,他都有应对之法,想好了万全之策。
  只是没想到,如今薛宛麟的答复竟然是不肯放人。
  难道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朗倾意已经彻底收服了薛宛麟?至于用的什么法子,无需细想。
  他虽心里怒极,但面上却不肯显露出来,只有些意外地扬眉问道:“哦?这么说来,薛大人已经将人收入房中了?”
  薛宛麟抿起嘴角,直面方景升的目光:“薛某并非柳下惠。”
  气氛瞬间凝滞了,薛宛麟见方景升久久不回答,便起身将他身边的酒壶拿来,又给他和自己斟上酒,同时出言提醒道:“方大人?”
  方景升只来得及将自己气息平复,这才轻声回道:“这就麻烦了。”
  “那苏佩指明了要自己的夫人回去,否则,他不仅不再配合锦衣卫,还要以命相抵。”方景升揉了揉眉心:“锦衣卫这厢办不成事,自然是要如实禀报皇帝的。”
  “方某本想私下里将人还回去,也免了这场风波,可若薛大人不肯放手……”他沉吟半晌,摇头道:“闹到皇帝面前去,怕是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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