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这一次身后并非空无一人了,即便薛宛麟救不了她,到底还有霍怜香。
因此,她存了底气,即便已经被匡万里带到北镇抚司大牢内,坐到了刑椅上,还是面不改色,只等着方景升出现。
谁知,等了半个时辰,方景升一直不出现不说,就连匡万里口中问的事,也不是她以为的方向。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问到伪装身份一事,谁知,那匡万里给她安了个更大的罪名。
“泄露兵部机密。”她在口中喃喃念了两遍,不知道这个罪名与她有何干系。
“匡大人。”她满面疑惑地抬起头来:“不知道您为何这样说?”
黑暗的牢狱内,只有不远处的炭火盆闪着光亮,带来的闷热将匡万里的头脸映得发红,他轻笑一声:“若你不肯承认,只说出那日因何从薛大人府上失踪一夜,也可。”
朗倾意沉默了半晌。
匡万里这个人她不甚了解,但以他言谈举止来看,不像是好人。
那日她失踪一事,知道底细的无非也只有薛宛麟、方景升和几个他们信得过的手下,那么,合理推测出,匡万里并非方景升信得过的手下。
她并不懂锦衣卫内里的关系,但她知道,话多的人一定活不长久。
那日方景升悄悄进薛府,明显是怀有目的,这个目的要么是锦衣卫的机密,要么便是皇帝的机密。
而眼下,薛宛麟和方景升显然都刻意不再提起此事之时,这个匡万里又出来横插一脚,虽很难猜测他的意图,但一定不是好意。
若她无端将方景升说出来,对他倒不一定有什么影响,但对她这种平民而言,却容易惹祸上身,她不敢赌。
见她沉默,匡万里却并不急着催问,只作出索然无味的样子说道:“待你想清楚了再说吧。”随后,打着哈欠出去了。
朗倾意还以为会有其他小卒来审问,谁知匡万里一去又是半个时辰,期间再无一人来过。
朗倾意眼瞧着离霍怜香省亲之时越来越近,不免心中着急,可身陷囹圄,又无可奈何,只盼着尽早脱身。
昨夜本就睡得不好,眼下又等得昏昏沉沉,她实在遏制不住睡意,索性将头向后靠在刑椅靠背上,闻着四周淡淡的血腥气和霉味,竟缓缓睡了过去。
匡万里在北镇抚司衙门悠然喝了一会儿茶,便见他手下心腹邢晓走上前来,对他耳语几句。
“果然来了。”匡万里不觉微笑:“走,咱们须得去迎一迎才是。”
北镇抚司中,凡是有官职品阶的人都到门口迎接方景升,只见他一人骑了马飞驰而来,见了众人,话也不多说,但到底慢下脚步来。
“大人。”匡万里上前行礼:“大人来得匆忙,属下怠慢了。”
方景升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匡万里继续笑道:“衙门里备了上好的茶,大人您……”
方景升打断他,毫不客气地问道:“北镇抚司大牢里可有新进来什么人?”
匡万里先是装糊涂,随口扯了几个不相干的人,见方景升面色更阴沉了几分,这才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大人您是指今日才抓进来的一个丫鬟?”
方景升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你可知道,兵部薛大人一早便到我府上去了?”
匡万里作出一副又悔又怕的样子来,解释道:“属下知道她与薛大人有些关系在,可事关重大……”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方景升抬手指着监牢的方向,斩钉截铁地问道:“人在哪里?”
匡万里和邢晓将方景升带到监牢中,恭敬地请他进去,被他用眼神警告过后,才讪讪退下了。
方景升心跳如鼓,却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亦不能多问朗倾意如今状况,如今好不容易只剩了他一个人,自然不再掩饰。
他大步走进去,顺手将门口的油灯拿下来,尽力将黑暗驱散。
寂静的牢狱内,他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及至到了刑椅前,看到那上面的身影,他将油灯缓缓凑上前去,见她微皱着眉头躺在上头,呼吸平稳。
连续看了三遍,他才确信她并未受伤,只是熟睡而已。
第34章 剑拔弩张
所有焦心的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 可才放松了一瞬,又觉得她此时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不起他方才的焦灼。
无端起了些促狭的心思,他随手将油灯摆在地下,将摆在一旁的鞭子抽了出来, 不小心连带着牵动了一堆器具。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不少刀具从桌上掉到地上, 瞬间将朗倾意吵醒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及至回想起来, 才略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高大黑影拿着鞭子走上前来。
“醒了?”方景升一开口, 便看到朗倾意紧绷的身体居然放松下来,他无形中顿时感到一阵挫败感——他就这么没有威严?
“原来是方大人。”朗倾意冷笑一声:“许久未见了。”
“许久?”方景升疑惑道:“你这几日是失忆了么?”
见她不答,他双手抚上刑椅扶手, 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影下, 眼中的冰冷显而易见:“你是不是忘了,我后腰上的伤, 还是拜你所赐。”
奇怪, 她的面色为何在黑暗中仍能保持如月色般皎洁,眼神更是光洁如玉, 他当真是心生疑惑。
只被她魅惑了一瞬,他又从她脸上挪开眼神, 继续盯着她的双眸看。
可她眸中并无半分慌乱,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神,她严肃提醒道:“大人,奴婢可不会射箭。”
见他不为所动,她继续说道:“奴婢今日上午被带到这儿来, 不也是拜您所赐。”
“方大人您的属下不知您的动向,以此为借口将奴婢压入牢中,若说这不是方大人您的手笔,谁会信呢?”
方景升不置可否,只是离她愈发近了些,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他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是我的手笔又如何?”
她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但气势还是不能输的,她冷着脸盯着他,见他继续轻描淡写地问道:“你那夜撞见了我的秘密,又不管不顾地伤了我,如今你落到我手上,可曾后悔?”
她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去,口中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将手中粗粝的鞭子团成一个环,有些轻佻地将她的下巴圈住,又拉回来,见她神色瞬间带了些惊惶,不免心中得意。
“你是女子,自然不知道锦衣卫大牢中都有什么手段。”他唇边不再有笑意,眼神也冰冷一片,警告道:“你可要一一尝试一番?”
她没有急着回答,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暗中分析他是骗她,还是真的恼了。
看着他与上一世毫无差异的样貌,她闭上眼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无意与他争个高下,她只想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
再睁开眼,她的神情已经变得楚楚可怜,像是方才一瞬间害怕了,失去了所有伪装。
“方大人。”她轻声说道:“对不起,奴婢向您道歉。”
她认真地说道:“那夜坏了大人的事,实属无意。更何况奴婢贪生怕死,怕落到指挥使大人手上会丢了命,因此才不顾一切地伤了大人,都是奴婢的错。”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在牢里应当讲的话。”
“既然你已认错,我也无意为难你,只是,我属下想要弄清之事,我也想要弄清。”说到这里,他禁不住上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道:“那夜你到底为何从薛府失踪?”
她闻言,睁大双眼,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随即又有些生气。
“大人若不肯放过我,直说便是。”她摆头挣脱了他的手掌,不满地说道:“为何这般戏弄于我?”
方景升又将她的下巴捉住,看着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无畏地对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如何向旁人回答这一问题。”
她细细思索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反问道:“大人想叫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方景升见她识趣,不禁笑了笑,手上的力气却没松,仍捉着她的下巴,直看到她眼睛里去,他的腿也几乎蹭到她腿上,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轻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愿意按照我说的做?”
两人在暗夜中暗暗相斗,哑谜听得久了,朗倾意觉得烦闷,不免直言道:“大人谦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