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锦衣卫权势滔天,大人您贵为指挥使,我一介奴婢,如何敢不听您的话?”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声哀求道:“奴婢只是想要活命呢。”
他也笑了,缓缓凑上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么,你过会儿便招供说,是薛大人在府上书房内藏了兵部城防图,因刚刚放到府上,还未及交给别人,听到风声说有人要来查,便派你去将城防图烧了。”
他从她侧脸望过去,盯住她的眼睛:“如何?”
她忽然微微挣了挣身子,随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无法脱身,这才恢复了镇定。
“大人。”她实言相告:“奴婢虽贪生怕死,但也不是那种丧尽天良之人,不会做出无端诬赖他人之事。”
“哦?听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丧尽天良、无端诬赖他人之人?”方景升收了笑意,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
朗倾意看着他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但到底不敢真的得罪了他,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大人与薛大人之间有何仇怨,为何非要如此?”
方景升站直了身子,离得稍远了些,垂下眼皮,看似不经意,却说出惊天的话来:“既无杀父之仇,那须得是夺妻之恨了。”
朗倾意早有预料,但见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挺直了脊背,一阵凉意袭来,她强撑着开口道:“原来薛大人早逝的妻子,是大人您的心上人。”
方景升没有否认,只是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逐渐加重了力气。
“我不信你这般愚钝。”
她仍平静地目视前方,并不与他对视,仿佛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头的景象。她不答话,可到底乱了呼吸,听到他在她面前继续说道:“我也不信,他薛宛麟能比我强到十分去。”
说到这里,他不免带了些幽怨,手轻抚上她的面颊,问道:“他到底比我强在何处,引得你这般不管不顾地追随?”
“连你那原配夫君苏佩都不要,硬生生跟着他薛宛麟?”他炽热的身躯缓缓靠近,颇有些怨夫的滋味:“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眼见着话题愈发不堪起来,朗倾意情急之下,直起身子来喊道:“你胡说!我何时抛弃苏佩是为了追随薛大人了?”
她想尽一切办法,欲将话题从薛宛麟身上转移到别处去,便开口道:“苏佩是我原配夫君不假,但他行事荒唐,才出公差回来便去妓院春风一夜,我已决意与他和离。”
方景升有些错愕,反应了一瞬,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他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她毅然决然地离开苏佩,并非是因为苏家落难,而是因为这个。
这样看来,他方景升早期埋下的线,也并非毫无作用。
此时的她面色凝重,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日挑唆苏佩与她争吵之人,正是他方景升。
可惜,或许是她太过耀眼,想尽办法除了一个,便又多出来一个。
想到这里,他将笑意隐去,穷追不舍:“你还未曾答复我,他薛宛麟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好处?”
见她不答,他便真的一一分析起来:“论官职,论样貌,他哪里比得过?”
“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个鳏夫。”
朗倾意本不欲与他多言,怕他因此迁怒薛宛麟,一直忍着不说话,但他话语中的轻蔑实在太过刺耳,她不经意间,忍不住回怼道:“那又如何,我不也是和离之后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自悔失言,忙住了口,抬眼看去,见他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落寞与不甘,见她看他,他神色瞬间变成了嘲讽与不屑。
“你还不知道,他为何对你这般好吧?”他索性淡然地将前几日查到的消息讲出:“你与他先夫人样貌十分相像。”
他十分乐意于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俯下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过是他已逝夫人的替代而已。”
她知道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可他确实有扰乱心神的魔力,短短一句话看似不痛不痒,实则伤害是后滞的。
她越是仔细琢磨他这句话,越是觉得有细碎的疼痛从心底里缓缓分裂开来,倒也不至于撕心裂肺,只是冥冥中从灵魂深处生出来的一股失落与无措。
就像去外头淘玉石,本以为淘到了极好的,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看了几日,指望着靠这块玉石发家致富,谁知切开的时候,才发现那玉石中心多了一道骇人的裂缝。
不能用么?倒也不是,原本可以打磨成一整尊玉佛的石头,如今只能打磨一些细小的挂件了。
朗倾意不断地在心中提醒自己,本来便是她欠了薛府的,她不该要求甚高,讲究什么至高无上的纯洁和独一无二,可她还是有些彷徨。
她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够打破薛宛麟冰冷面具之人,谁知她只不过是附庸,怎么想都觉得可笑。
方景升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如何?”
第35章 受宠若惊
朗倾意神色迷离, 看眼前的东西仿佛多了重影,她张了张口,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心跳得极快,她脖子无法承受头颅的重量, 软软地垂下来, 歪在胸前。
方景升见不对劲, 忙扶起她的头, 连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她集结胸腔的力量, 勉强说道:“我饿了。”
早膳未及用, 昨儿夜里晚膳也没动几口, 这会儿怕是要饿晕了。
眼瞧着方景升快步出去, 拿了一堆膳食进来,她双手颤抖,几乎抬不起来, 还是他先递了一块糕点到她嘴里, 她快速吞了下去。
风卷残云般吃了玫瑰糕点、绿豆酥、又喝了一杯红枣茶,这才好起来, 她用手背将额上的汗珠擦去, 仰面躺在刑椅上,闭目养神。
待到心慌的感觉褪去后, 她才无力地睁开眼睛,望向他的方向, 虚弱地笑了笑:“大人,可以继续审问了。”
他无端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方才的话题,本想就此放过她,可到底害怕后面轻易不再有单独相见的机会。
因此, 他想也没想,极快地说道:“如今你已经到了这里,许多事便由不得你,要么你同意指认薛宛麟,要么便随我回方府去。”
朗倾意抬起头来,只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笑了。
果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如今也是懒怠掩饰,竟然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她不想回答,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细想他前一世和这一世,手法如出一辙,但仍有些细微的差异。
想必是这一世她没有被他直接骗到方府去,因此他的手段必须收敛些,所以才显出比上一世柔和些的样子,实则不然。
他内里还是那个方景升,从未变过。
既然她躲不过与他正面交锋,那便换些婉转迂回的法子,她虽心计不深,到底还有些手段。
想到这里,她打定了主意,镇定地看向他,口中说道:“大人,我哪一个都不选。”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不免皱起眉头:“这是何意?”
“我不会诬陷薛大人,也不会随大人到方府去。”她神色平静,在他看来却莫名多了几分挑衅。
她暗含的神色仿佛在问他:“你能奈我何?”
他徐徐走上前来,好奇地问:“你如何有这般底气?”
方才她也说了,锦衣卫权势滔天,她凭什么就会以为薛宛麟能护得住她?
或许,她还以为她母家能帮得了她?
想到这里,方景升有些失了耐心,他无意再与她这般侃侃而谈了。
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
他想起前几日祖母的话来,给他的期限最多到今年年底,他带她回府去后,还要想尽法子培养她的心意。
“薛宛麟斗不过我,而你的母家。”他口中像喊了滚热的油,逼着他将后头的话全数说出来:“你母家自身难保,更是护不住你。”
“自身难保?”她没有急于反驳,而是仔细辨别他的神色,缓缓说道:“我父亲只是赴南城任职而已,如何就是自身难保了?”
“此为锦衣卫机密,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告诉你。”方景升面不改色:“你若一意孤行,也可,只是日后不要哭着来求我。”
涉及母家,她不能不谨慎。
前一世朗府被抄家是确实发生过的,那时候朗府被安的罪名是与摄政王过从亲密。
难道说,这一世从此时便已经有了端倪?她低下头,不敢细想。
见提到朗家,她瞬间失了神,他也有些无措,只是他隐藏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来,一眼望去只让人看得到他的胜券在握。
她低着头,细细想着,前一世他只是刑部右侍郎,或许官职不够,所以导致无法救她的父母。这一世他已官居锦衣卫指挥使,许多事情应当没那么吃力。